霧社事件憶往
莫那魯道率領族人抗日,以空間換取時間展開散兵戰,日軍久攻不下,使出下三濫手法,義軍多人壯烈自殺。
台灣歷史上最慘的血案是一九一四年台南西來庵玉井事件、一九四七年台灣二二八事件及一九三○年日治昭和五年發生於台中州能高郡霧社(現南投縣仁愛鄉)的霧社事件,至今年十月廿七日,霧社事件已屆滿七十週年,也是我的好友能高郡埔里小學同窗生花岡二郎自殺的七十週年。
記得我於一九二五年四月一日從埔里公學轉入埔里小學六年級與花岡二郎成了同窗生,此時霧社事件的另一要角花岡一郎在埔里小學比二郎早二級畢業,已考進台中州立台中師範學校。埔里小學的學生都是能高郡、新高郡魚池庄下的日本人,大部分都是官吏警察的子弟,除埔里街出身之外的學生都住在埔里小學邊的學寮。我轉學後始一一被介紹而與一七○公分高的花岡二郎認識,下課時也見到了來訪二郎、將去台中師範就讀的一八○公分高、體格魁梧、氣宇不凡的花岡一郎,聽說他的學業良好。
花岡兄弟 體格魁梧
埔里小學的校舍校庭相當大,因此戰後成為埔里高中。當時小學生並不多,男女共學,各學年只有一個年級,我的體格矮小,與二郎相比,只有在二郎的腋下,昂頭看就是二郎的腋毛。日本同學看我矮小常常對我不友善,尤其是那些山地警察身體較高的同學會欺負我,二郎看在眼裡一定會來我身邊保護,日本人學生就不敢對我如何了。學業方面,我與日本人優秀學生並不差,二郎即稍差。但在體育方面全校無人能與二郎相比,短距離、長距離、擲長槍、鋁球樣樣強都是選手,在學業方面有一無人能比的好毛筆字,也是全校的代表。
一九二六年三月,我小學六年畢業,雖患感冒發燒仍然往台中參加台中州立台中二中的入學考試但不及第,四月一日回校與二郎同進高等科一年級,因男女都有進上級學生,致學生銳減,我與二郎的交情更為親密。
一九二七年四月我考進台中州立台中一中,離開埔里住台中一中學寮,二郎繼續讀高等科二年。當時的地方理蕃最高責任者是釜田能高郡守,為實現理蕃撫育政策,他善待郡下各山地原住民,為養成霧社將來的領導人,在霧社各部落中尋適齡兒童,結果在大頭目莫那魯道下的二個小頭目的兒子中選,雖非親兄弟乃取霧社櫻岡的地名為姓,較大的命名一郎,較小的為二郎,遷入埔里小學就讀,並住進埔里小學邊的學寮與日本人學生同住,接受與日本人學生同樣的照顧,並給予數套新製的日本和服,平時穿日本衫,節慶時即穿正式的禮服羽織?╮C這是霧社兒童的最高榮譽。
一九二八年四月花岡二郎從埔里小學高等二年畢業回霧社任霧社警察室警丁,此年善待原住民的釜田郡守他遷,換來看不起原住民的小笠原郡守,運搬木材時苦役霧社原住民,使他們不堪其苦。
事件起 台灣人無恙
一九二九年,花岡一郎從台中師範學校正科畢業有資格任訓導,回霧社希望擔任霧社原住民學校訓導教師,郡守不肯,派其任霧社警察室的巡查。訓導與巡查的地位待遇有天淵之別,巡查是雇員,訓導是委任官,這種差別待遇真是不可思議。同年四月,我從台中一中遷入日本名古屋五中就讀,與二郎的連絡中斷,乃利用一九三○年七月至八月的五十天夏季休假回埔里,隨即往霧社警察室探望久違的花岡二郎。他告訴我他任警丁,生活安定已經結婚,妻子正在妊娠中。對此我表示敬賀之外並詢問一郎的下落。他說一郎自台中師範畢業後回來霧社,本希望以訓導擔任學校的老師卻不能如願,硬被任命為霧社警察室巡查。今天剛好出外查勤不在警察室。對此我也表示不滿,認為是能高郡守不當的差別待遇,聽他的口氣,他也替一郎感覺委屈與不滿,也從他的口中知道一郎有滿腹的怨憤,而有不祥之感。在埔里小學受到他的愛護而平安無事,對此我非常感念,致我們有無所不談的關係,此時他對其他的事不肯多談,除表示我來探望的感謝外,留下至今不能忘懷的一句話「巫君你不要以為留學日本就高人一等噢,你我都是日本的殖民」。別後我在霧社車站等回埔里的車時,也有一些人對一郎的待遇表示同情。
一九三○年八月末,我結束夏季休假返回名古屋繼續學業,十月二十八日就傳來二十七日發生的霧社事件,殺死日本人一百多人,住在霧社的台灣人無人被殺,參加運動會的小笠原郡守也被追殺的報導,就想起二郎不願多談的態度,也想起一郎的怨恨。
霧社事件的發生與花岡一郎、二郎的態度應有密切的關係,對一郎的待遇,不但莫那魯道不滿,全霧社的人都有所不滿,大頭目雖是事件的領導者,但花岡一郎是全霧社學歷、智識最高的人,其次是二郎,二位都是掌治安的日本警察官吏,肯保密參加事件值得玩味。
戰局持久 日軍使詐
一郎應是事件的軍師,他在台中師範學校多年,接受日本的軍事訓練並參加多次的軍事演習,對近代戰爭具有深厚的智識與理解。所以他們一起事便襲擊派出所、霧社警察室先取得槍彈,並切斷對外的一切電訊,此將與日本警察隊及軍隊展開散兵戰,利用山勢,英勇地對抗日本軍的優勢與武器保持持久戰,因大砲對霧社人不發生作用,使日本當局焦慮萬分,苦無對策,乃使出最惡毒的毒瓦斯,違反國際聯盟的公約,可見當時日本當局的挫敗,這毒瓦斯事件又經台灣人通電國際聯盟,抗告日本軍違反聯盟公約,在國際上使日本人失盡面子,但毒瓦斯的使用確實厲害,使一郎等人了解事件的無望,使莫那魯道,一郎、二郎等眾多族人集體自殺,終結這件抗日戰爭,在事件中,霧社人無殘害台灣人乙事也引起日本當局懷疑,曾對霧社埔里的台灣人大事查問,一郎的全家是壯烈自殺的,二郎的妻子在事件起事前,因懷孕被送回娘家待產,而生了一個男孩,第二次世界大戰日本戰敗,台灣被解放,此男孩曾任過仁愛鄉(霧社)長,在其鄉長任內,我曾與日本友人三富進來台時,一起到霧社鄉公所拜訪他。
每當櫻花盛開時,我就懷念一郎、二郎,曾作一首和歌。
「霧社櫻又恨?吞?一郎二郎死」。
曾登吳建堂醫師編著的「台灣萬葉集」在日本出版,受到日本人的重視而榮獲有名的「菊池寬賞」,引起日本NHK的注目,來台拍攝電視,並訪問我與霧社二郎遺孀初子夫人,在日本播放。(二○○○、十、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