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新國家聯盟」是由獨派政治犯、長老教會人士和黨工組成的草根性組織,遠離台北的鎂光燈,在南部鄉鎮密集辦說明會,推廣台獨理念。這種穩健苦幹的作風,值得「台灣國家聯盟」參考。
台灣史上最大的獨派團體、曾在二○○四年創下兩百萬人手牽手、組成五百公里人鍊紀錄的「手護台灣大聯盟」,在今年五二○政黨輪替之前改組,更名為「台灣國家聯盟」。這個名字似曾相識,令人想起一九九○年成立的「台灣新國家聯盟」(簡稱新國家聯盟)。後者多了一字,規模卻小得多,但在白色恐怖史上有其特殊性,因為它的組成分子有許多政治犯。
新國家 八○年代最夯名詞
在介紹該聯盟之前,先略述「新國家」一詞。這是八○年代末至九○年代初,反對運動最夯的名詞之一。起先是為了救援一九八八年的蔡許台獨案,由鄭南榕推動、黃華主走的「新國家運動環島行軍」,以四十天環島一周,宣揚台獨理念。八九年鄭南榕自焚後,台獨能量急遽匯集;年底的三合一大選,有三十二位民進黨候選人組成「新國家連線」,以「建立東方瑞士台灣國」為共同政見。這場選舉使台獨的言論空間大開,但九○年初,黃華卻因倡導台獨而被國民黨當局以叛亂罪起訴,成為繼鄭南榕之後另一個被清算的目標,也就是蔡許案的再版。
為了不讓台獨活動就此停頓,部分獨派人士乃於四月二十六日成立新國家聯盟。這就是該聯盟的發起背景。繼而九○年底,黃華被判十年,第四度入獄;九一年初,由作家林雙不發起文化界、學術界聲援活動,也是環島行軍二十一天,名為「行出新台灣,建立新國家」。林雙不不愧是文學家,一口氣把這兩個響亮的名稱都用上了。當然溯其源,「新國家」源於長老教會一九七七年發表的〈人權宣言〉:「使台灣成為一個新而獨立的國家」;而「新台灣」更可推到蔣渭水一九二二年成立的「新台灣聯盟」。有趣的是,鄭南榕、黃華、林雙不的環島行軍模式,日後也被林義雄的「核四公投,千里苦行」、謝營青年部的「逆風前進,最愛台灣」所沿用。
新國聯 政治犯整隊再出發
如前所述,「新國家聯盟」是延續「新國家運動」的使命,因此先天是一個運動型組織。聯盟在台中市成立,總部則設在高雄市(陳三興苓雅區的自宅)。五月十八日,召開第一屆盟員大會,創盟會員一百五十六人,以獨派政治犯、長老教會人士和黨工為主,當然也有人兼具兩、三種身分。主席是趙振貳牧師(藏匿施明德案,判刑二年)。五名副主席中,楊金海(楊金海案,無期)、范政祐(美麗島案,四年)、劉金獅(興台會案,十年)都坐過政治牢(另兩位是紀元德牧師、台灣農權總會長黃富美)。秘書長陳三興(興台會案,無期)當時是「台灣政治受難者聯誼總會」首席執委,情治單位列管的「乙級新生」。十一名中常委和五十名中委裡面,政治犯的比例大約都佔一半,包括黃華、蔡財源、陳深景、周順吉、呂國民、曾茂興、高金郎、邱垂貞、李江海等人都是。聯盟並設有組織(楊金海負責)、文宣(趙振貳負責)、訓練(林正宏負責)、財務(楊金海負責)等委員會,以及包括姚嘉文、江鵬堅、林雙不、蔡信德、王憲治、蔡有全、許曹德、邱義仁、葉菊蘭等人在內的諮詢委員會。
就陣容來看,「新國家聯盟」似乎排場不小。就計畫來看,聯盟擬定一九九○年活動的第一重點,是以分區座談、發行月刊、遊行演講及戲劇等方式傳播「新國家福音」;第二重點是支援海內外新國家運動團體的抗爭,以及廣設分會──聯盟野心勃勃地打算在兩年內成立五十個分會。就宣傳來看,為了宣揚新國家的理念,每月發行《新國家》月刊三萬份,由台語文研究學者陳明仁主編。這份報紙型的機關刊物以再生紙印刷;為了推動符合新國家的新文化,在台獨論述以外,也花了一些篇幅談文化,如台灣歌謠、文化現象和評論,以及刊登詩畫;最值得一提的,就是黃樹根的詩和王國柱的版畫。
說明會 草地下鄉辦七十場
就實際發展來看,新國家聯盟在一九九○年還是鴨子划水的;真正動起來是九一年,除了辦二二八紀念遊行、參加林雙不的環島行軍,印發三、四萬冊《什麼叫做台灣獨立》(陳三興編撰)的小冊子供人索閱外,重頭戲是和聯誼總會及民進黨次級團體合辦「台灣主權獨立說明會」系列,宣揚建立新國家、制定新憲法等,後期並強調歡迎獨盟(台灣獨立建國聯盟)回台。說明會主要在台中以南各縣市鄉鎮舉辦,前後不下六、七十場。有別於之前台獨活動主要以都會為據點,這些說明會多在草地、鄉鎮舉辦,將台獨理念下鄉宣揚,這在獨運史上是重要的一步。
當然,聯盟也有人為政治犯請命。例如九一年六月,陳三興公布了二十三項剝奪政治犯終生工作權與參政權的法條,呼籲政府立即取消這些「惡法」。不過聯盟最大的興趣還是在「新國家」運動上,尤其後期為了「獨盟」遷台做了很多配合和聲援。事實上,該聯盟的台灣本部盟員(當時是秘密盟員)有四十位之多。因此,當九一年十月,台獨聯盟遷台完成後(當然付出了盟員紛紛被捕的重大代價),新國家聯盟的重要任務也告一段落。從這個角度來看,新國家聯盟對於終結海外台灣人的白色恐怖──黑名單政策,具有一定的貢獻。
穩健派 小雖小事情做不少
台獨聯盟遷台並正式運作後,新國家聯盟卻停擺了,最大問題是缺錢難以為繼。依據九○年的年度預算,聯盟每月要支出五十萬元;九一年活動更多,預算更大。聯盟靈魂人物之一的陳三興,是挹注最多資金的人,前後賣了三間房子來支持開銷,可見轟轟烈烈辦活動的背後,是怎樣咬緊牙關在撐的。十月二十二日,高雄市警方突擊搜索陳三興設在昇平街的辦事處,從一樓搜到五樓,查扣台獨聯盟及新國家聯盟的大批物品,並把掛在辦事處外面的「台灣新國家聯盟」招牌也拆了。當時陳三興是台獨聯盟台灣本部中央委員,並「升格」為讓情治單位頭痛指數增加的甲級新生。從乙級升為甲級,可視為獨派政治犯的一種「殊榮」,也是陳三興從新國家聯盟得到的一大「收穫」。
新國家聯盟始終不是媒體報導的焦點。一九九○年最夯的反對運動是三月學運和五月反軍人干政,九一年則是一百行動聯盟的溫和抗爭和台建組織的激烈抗爭。相形之下,地緣在高雄、活動特色在宣傳演講、草根性十足的新國家聯盟,就沒那麼出名。不過它穩紮穩打的運動模式,影響力絕不下於作風剽悍的台建組織。更重要的是,透過對台獨言論禁忌的突破,獨派政治犯在某種意義上為自己做了平反;尤其在當局抓人仍不手軟的九○和九一年,更是向白色恐怖直接挑戰。從運動的宏觀面來看,有一批政治犯下鄉做運動,才能讓另一批政治犯在十年後當官掌政權。新國家聯盟小雖小,事情做不少,這是值得大大的台灣國家聯盟好好參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