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派這種尚未完全進化的野蠻習性,事實上已經在二○○八年遭到慘痛教訓,也嚐到了被打入一窮二白境地的苦頭;但縱使如此,竟也沒能使這個陣營的某些有力人士,醒覺過來,一發現馬政府施政不得民心,民主派在將來似乎有機會重上枝頭,舊習性又發作,又找上大恩人謝長廷,磨刀霍霍,實在令人看不過去。上星期四,謝長廷上民視接受謝志偉專訪,就統派媒體所造謠的「線民說」,清楚有力的說分明。理論上之前渾水摸魚,也藉機醜化了謝長廷的本土報,站在媒體專業或維護讀者知的權利基點上,隔天也應該有所平衡報導才對,但事與願違,它在隔天的報導卻顧左右而言他,並不提謝的有力澄清,顯然潛藏著某種惡意。我們身處這種業障環境,看來仍得透過其他方式,去為台派的宿命消災解厄。
不管如何,我們應該要從這一次的風波中,得到一些歷史常識:一九八六年,台灣仍處蔣家軍事強人戒嚴時代,而美麗島事件那些受難菁英,不是尚在坐牢,就是出獄後自我放逐到海外療傷止痛(如林義雄);但到了
然而我相信現在那些時常在媒體高談闊論的人,多數並不具備這一則歷史常識。不管是統派媒體或本土媒體,他們應該多曾有過赴行天宮,虔誠膜拜「恩主公」的經驗,但對於在事業上,為他們帶來人生大自由、大解放的「恩主公」,卻很少有所感念,有時甚至妄加褻凟,真不知是什麼道理。就我個人來說,我就是在民主進步黨強渡關山成立後,「審時度勢」重回媒體界,進入本土報去多方週旋,參與民主運動的。我因此必須心存感恩,但同時看到那些二十多年來仍不思長進的媒體界,更覺反感。在蔣經國宣告解除報禁之前,現在的本土報,背後的老闆縱使非常有錢,也攀盡老K黨政關係,但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只能蝸居在首都之外的邊緣地區,當個邊緣報;而一個黨官宋楚瑜,就可以把它吃得死死的,令它只能在夾縫中求生存。而民進黨成立,帶動解除戒嚴、解除報禁後,現在它成為一家大報了,但在心靈上,是否還是不能從邊緣人習性,跳脫出來呢?
就我的觀察,台灣人由於歷經數百年外族統治,近代則經歷世界最長戒嚴法的凌遲,多少養成一種不易察覺的邊緣人性格。這種人格特質約略可歸納為:對自己的過去與將來很茫然,又不懂得自我提升,縱使犯錯也不知悔改,再加上短視與自私,傷害自己同類時,絕不手軟──而最重要的,他只重視自我狹隘的人脈關係,永遠不為大局著想,也永遠看不清敵人的策略。我無意指桑罵槐,但試想,台灣人經歷了李登輝執政十二年,再加上陳水扁執政八年,總共二十年的本土黃金時代,象徵民族進化的媒體生態,可曾蓬勃發展?答案恐怕是令人汗顏的,但看報紙家數從複數變成單一,而統媒卻是有增無減,這其中流失的不單是歷史解釋權而已,更加上民族的自信心,以及多元文化的光榮感。
馬英九政府能輕易上台,以及能輕易將發展有年的台灣主體性,硬扭轉為中國附庸性,當然與此有絕對的關係。這幾天我看到一篇前美國在台協會理事主席,白樂崎的文章,他提到上月在美國會有一場重要的聽證會,討論台灣要與中國簽訂ECFA的前因後果。這篇文章的可讀性,乃在於它提供了一種旁觀者清的深刻觀點。首先我注意到的是,召開那一場聽證會的國會組織,就叫「美中經濟暨安全審查委員會」,換言之,美國國會在討論及審查美國與中國經濟事宜時,是與國家安全永遠掛勾,而不可能視為單純經濟事件的。而這個委員會開始關注台灣要簽訂ECFA的動作,則表示美方顯然已察覺內情不單純。在聽證會中,有專家表示,中國官員與學者把ECFA視為邁向統一的踏腳石,但台灣的國民黨政府,卻宣稱為了擺脫經濟困局,與中國建立更密切的貿易聯繫是唯一出路。白樂崎提醒我們,近二十年來,台灣推動重大的民主轉型,中國則崛起成為經濟與政治強權,兩岸是各有變化,但有一件事卻是從來未變:那就是「中國仍宣稱台灣是其領土一部分,並揚言若台灣朝法理獨立國家的方向發展,將對其動武」。
白樂崎認為,「毫無疑問,中國與台灣簽訂此類協議(ECFA),將進一步把台灣推到中國的保護傘之下;而這兩個經濟體更緊密連結,將導致台灣與美國漸行漸遠。隨著時間消逝,這也將意謂台灣在政治上逐漸失去與美國的邦誼」。看到這一篇文章,我們內心應該有很深的感觸才是──幾十年來,我們過慣了「在美國保護傘下」的生活,現在連美國人都清楚意識到,馬政府正有計劃的假藉「經濟困局」之名,要將台灣推到中國的保護傘之下;不久之前發生的什麼美牛事件,表面上看來很像是馬英九在討好美國,現在看來,那也不過是一種偷龍轉鳳時,所玩的花俏假動作而已。最重要的是,我們面臨一種生活價值觀的全然轉變:二十年來,我們本來有機會建立一種獨特而令人感到驕傲、光榮的,自主性台灣人生活價值觀,但由於台灣人的自私短視、隨波逐流及勇於殘害自己菁英的邊緣人性格,現在卻被迫要去進入附庸性中國人生活價值觀的幽暗隧道,真是情何以堪。
多年來我始終在關注台灣的媒體生態:統派集團縱使在本土黃金時代的二十年,其勇於投入媒體生態的開發能量,仍是有增無減,就連北京當局也早就注意到這個台灣罩門,而將之導入統戰主流;但唯獨愚蠢的台灣人仍不為所動,寧可關起門來做皇帝,就是不願破繭而出──台灣有一種蝴蝶,在進行蛻變破繭時,會流下痛苦的第一滴血,再轉化為美麗的蝴蝶,曾有攝影家拍下此過程,這個故事始終令我感動。由於我們的掉以輕心,徒讓隱性的邊緣人性格主導政治節奏,今天有此危機與困境。而接下來的台灣前途,能否很有智慧的扭轉,就端看我們對抗自己陣營,那種潛藏的邊緣人性格,其成效如何而定了。
下次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