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人心目中的傳奇人物黛安娜王妃,在一九九七年八月三十一日,因一場車禍而香消玉殞,此後十年間,黛妃的死因小道消息四起,更增添神秘氣息。但最近倫敦高等法院陪審團歷經半年調查,並聽取全球二百五十多名證人的證詞後,已作出最後裁決,認為黛妃之死,係因座車司機嚴重駕駛疏失,以及狗仔隊不當跟蹤所致。
這一則「是誰殺了黛妃?」的新聞,和近日各界議論紛紛「是誰殺了民進黨?」放在一起檢視,竟有若干雷同之處,不免令人神傷。黛妃是英國人心目中的傳奇,民進黨則是台灣人心目中的傳奇;而黛妃死前成為媒體狗仔隊的獵物,乃眾所皆知,民進黨在這一次被「殺害」之前,幾乎成為台灣主流媒體玩弄於股掌之中的獵物,也是不爭的事實。至於所謂座車駕駛的責任,八年來操控民進黨方向盤的陳總統,當然無可避免要被記入歷史|包括他未掌握精密資訊,即率爾修憲使國會減半,自我砍除得來不易的綠營公職樁腳(藍營的地方樁腳向有綿密網絡,不須依賴國會議員);以及使盡渾身解數壓制李登輝台聯,與負有繼承本土政權任務的謝長廷。若再加上家庭風暴所掀起的全黨危機,則「駕駛」的疏失責任,更難逃批判矣。
民進黨正在召開一連串的檢討會議,邀請黨內人士及各界菁英參與,就好像陪審團在聽取目擊證人的證詞。然而可以預見的,在各方的證詞當中,並不會出現對於媒體如何殘害民進黨的討論,因為那等於破壞了政治人物與主流媒體的依存關係,社會菁英自然也不例外。陳總統身為綠營操控方向盤、本土政權的掌舵者,他到底是如何處理與台灣主流媒體的關係?這恐怕是一個不易釐清的課題,以台灣近八年來媒體政治的發達,卻是政治人物不得不去面對的。媒體號稱民主社會的第四權,理論上對於國家機器的運轉,扮演一種良性固本的重要角色,因而也是社會公器。然而台灣的媒體生態,在二十年前是屬於國民黨「黨國體制」的附庸機制,到了李登輝時代,報禁已解除,但在新聞自由的氛圍中,這個盤踞已久的機制,卻更有養分發展成為對抗本土政權的大本營。簡單言之,新聞自由的精神,反而使得親中反本土的媒體生態,據有固定化的三分之二版圖,反中親本土的媒體,在市場的強烈需求下,也只能成長到三分之一的極限;媒體生態因而成為本土政權二十年來最大的挑戰。
李登輝執政十二年最大的敗筆,就是他未曾運用已能操控自如的執政能量,去改變明顯背離台灣價值的媒體生態,反而被虛與委蛇的統派媒體給騙了,以為可以安心交棒(參見李登輝自傳《台灣的主張》)。統派媒體在李登輝時代「逢李必反」,到了陳水扁時代,則「逢扁必反」,乃想當然耳。而陳水扁時代更悲慘的是,由於市場「大則恆大」理論,親藍媒體日益增長,甚至孕育長出了一家以八卦為包裝的水果大報,親本土的媒體則有兩家告終(自立晚報與台灣日報),僅剩一家全國性報紙(自由時報)獨撐,雖有市場區分寡占優勢,卻是典型的一言堂病態,影響本土政權朝向菁英「共同毀滅」的結局。
自由時報未曾制止李、扁不和,使本土政權的根基出現嚴重裂痕,而它為了挺蘇,曾在阿扁遭逢紅衫軍風暴、政權最脆弱時,趁火打劫,迫扁權力下放給時任閣揆的蘇,而為了替蘇排除競爭障礙,一路反謝更是舉世有目共睹|當然,這是新聞自由保障下的範疇,但也提前預告了本土政權的終結,統派復辟有成,台灣派的共同毀滅基因,可說幫了大忙。
就偶像論而言,綠營未來四年可說機會不大,因唯一的本土報只認定蘇一個人,任何非蘇的人選,都會受到抵制;但蘇只有淺層爆發力,並無社會深層的「滲透力」,也就是缺少「Story」可傳頌,將更難與未來尋求連任的馬匹敵。當然,民主政治總有各種可能,譬如綠營現在開始重視年輕人的傳承與參與,就是生命力的展現,而拜網路科技之賜,年輕人也較能擺脫主流媒體的制約,恐怕這正是民進黨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灰燼中可以發芽的民主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