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會快結束,在觸及政治話題時,我正襟危坐問了一件事:「為什麼你們的操盤手,大選結束立即被判刑(非單純被起訴)?」這件事我認為比什麼「神秘六八九」,有關作票傳聞來得嚴重,因此想知道當事人看法,也或許可以提供一下,「打斷手骨顛倒勇」的政治見解。小英的反應非常快,她立即回答我:「吳乃仁沒問題啦,如果有問題就不會被判那麼重」。這個答案令我語塞,因此我的另一個問題就根本不用提出了──本來還要問她「為什麼代理黨主席堅持找陳菊,而不是第一中常委謝長廷?這樣對貴黨是較好的選擇嗎?黨未來的佈局閣下豈能無責?」──因為我明白病灶出在何方了,就讓大家沉澱一下,再來思考台灣民主路線的未來吧!
在民主國家,政黨因選舉而存在(這一點和社運團體很不相同),因此大選可以說是政黨的階段性總驗收,重要性不言可喻。職是之故,吳乃仁事件當然是政黨的大事,小英說「沒問題啦」,當然很沒道理;而我也可以很篤定的說,國民黨和共產黨一定很關注這個問題,台派綠營當做沒事,很可能是力氣已經用盡,一時之間無從思考吧?
吳乃仁在小英競選團隊是一個實質擁有指揮大權的操盤手,競選時候選人(小英)多數時候只是一個舞台上的演員,根本不可能有多餘的精神去正確判斷各種訊息,是生是死全靠操盤手。我們這樣說好了:吳乃仁的角色比較類似蘋果公司推銷iPhone的賈伯斯,而當賈伯斯有著致命的身家財產把柄,被掌握在對手諾基亞手中時,試問,蘋果公司還能打贏諾基亞嗎?吳乃仁或許是無辜的,但弊案纏身為何還要他來操盤?或許是有罪的,那碰到老K又能掌控司法時,真的不可能拿「操盤利益」去交換刑期嗎?而三年多的刑期
算重嗎?當陳水扁被用貪污罪判無期時,三年多很輕吧?法官只用背信罪而不是貪污罪判刑(台糖董事長要赴立院備詢,光這一點,就不愁找不到貪污罪起訴判刑的邏輯),還在判決書給予善意認定解釋;按照這種「從寬認定」,陳水扁非閣揆「最高行政首長」,那些部會的林林總總,都不應扯到他身上才……。
總之,我很驚訝小英沒把吳乃仁事件當成一個「事件」,而她在一年前總統初選時,卻很在意一個小女生楊蕙茹在網路的大嘴巴,這表示小英的政治Sense較嫰較單純,容易受到包圍她的人影響,偏偏和她較接近的政治人,又以新潮流為大宗。當然,新聞媒體在老K大選全勝,「獲利了結」後,絕口不提這個事件的可疑之處,也會影響當事人的判斷能力。這一點李登輝他們這種「蔣經國學校畢業」的人在關鍵時刻,自有一套微妙的閱人之術,顯然大不相同。至於吳乃仁與洪奇昌在被一審判刑後,未受任何黨紀處分,以及蘇某人在大選時也可以大搖大擺,為自己黨的立委競爭對手助選,黨紀毫無用處,這樣的異於常情,相對而言,就顯得只是理所當然了──因為這個黨,已徹底的,被「新潮流魔咒」制約,而小英只是非常單純,沒有從魔咒跳脫出來罷了。譬如她一廂情願找陳菊代理主席,原期望陳接下去選,沒想到人家卻只是卡位在那裡,「柔性禮讓」給某人……。小英有沒有被耍的嫌疑呢?而一路走來為她真心相挺的人,又很輕易的被晾在一邊。
新潮流是民進黨內「真正的」,唯一的派系,因為只有它是有組織、有會議、有議決事項的「黨中之黨」,這是世界上少見的,國民黨或共產黨再怎麼可怕,內部也沒有這樣的組織;但這也造成民進黨從一九九四年以來的畸形發展,而新系獨特的花錢搞媒體公關手法,甚至也將腐化政治生態的手,伸向媒體圈,令大家找不到弊病的源頭,只能眼睜睜看著「薛西佛斯推巨石上山」故事一再重演;每次快要推到山頂,大石就又滾下來,讓我們受著這種徒勞無功的「天神的懲罰」。
薛西佛斯是希臘神話中的大力士,因為惹惱了天神宙斯,被罰將一塊巨石從奧林匹斯山的山腳推上山,沒有推上去就不准停止。對大力士來說,推巨石本來不是難事,但每天黃昏,在巨石快到山頂的那一刻,就會自動滾落山腳。薛西佛斯只能日復一日,拖著疲憊的身軀走下山,清晨再將巨石推上山,如此周而復始,永無止境……。
看吧,我們現在是不是正「拖著疲憊的身軀」,在觀看屢次引起綠色支持者公憤的蘇先生,即將成為民進黨主席?一九九八年扁連任北市長該贏未贏,那時我們不疲憊嗎?二○○四年,國會改選台派該贏未贏,我們不疲憊嗎?二○○五年起,扁家醜聞開始籠罩政治天空,我們不疲憊嗎?二○○六年起,新蘇連在黨內展開奪權批鬥大戲,我們眼看殘破的執政夢就要全然瓦解,能不疲憊嗎?二○○八年,台派在大選果然慘敗,我們能不疲憊嗎?二○一二年台派在立委、總統雖小有進步,但又該贏未贏,我們能不疲憊嗎?
公元二千年阿扁剛有執政機會時,我曾憂心忡忡向他提醒此一「薛西佛斯困境」,要他不可被新潮流魔咒制約,要利用當總統的能量,協助民進黨超越此魔咒──參見我之前的文章,那時我舉自己為例,當我正在大力聲援民進黨對抗老K時,新潮流頭頭卻在背後找報社高層撤下我專欄,我認為這種背後捅自己人的習性,將發展成為台派的魔咒,要扁去防範並「渡化」這種新系業障。可惜扁後來只沉迷在權力的深淵,並未思克服此「黨之病毒」,甚至還任其予取予求壯大派系地盤。到了二○○七年,扁發現代誌大條,而發
動在黨代表大會,通過「解散派系」決議,但已於事無補;因扁已無力,該決議如同廢紙一張,黨代表大會後的第二天,陳菊就去參加一場新系的公開活動,似乎在用此行動來向扁及黨嗆聲「誰理你啊」。
對外界來說,由於新系自始運用媒體公關公司的成功,在主流媒體的刻意掩護之下,新系一直維持神秘色彩,就無從一窺奧妙也不會出現負面評論。而新系的派系會議若能像兩大黨那樣公開透明受監督,也說不定還比較不會那麼邪氣,偏偏它一直躲在地底下操作──譬如我就很想知道謝當閣揆時,一度找到國會足夠的票數要通過軍購,但新系卻在派系會議決定唱反調,以免謝有聲望──我想知道那是什麼邏輯?而此事件也間接造成民進黨政府得罪老美,一直到今天還在受罪……。簡單的說,新系的哲學就是在黨內攻城掠地,快狠準,必要時甚至還要犧牲政黨的利益,又譬如說,陳菊是一個政治受難英雄,她很有黨外反抗意識,也不容易被政治收買,但這一次小英找她出任代理主席時,如果她存有「大姊頭」格局,她應該力勸小英找一個有經驗與時間、體力都容許的人,而不是現在這種政黨生命力暗淡、形同沒有主席的空轉。而只要她心存感恩(因謝的政績讓她有機會當選兩任院轄市長),她要支持謝也是順理成章;然而「新潮流魔咒」發威了,她只好硬著頭皮兼了主席──昔日我親身體驗她向為緬甸遊說開放外勞的訪客(她是勞委會主委),肅然說:「只要釋放翁山蘇姬,任何開放緬勞的困難,我都願意去突破!」那樣的霸氣,再也無從顯現。
新潮流與民進黨的關係,勉強形容的話,如同一家金控公司的主力銀行;表面上它只是金控的一部分,實質卻是擁有最大資源的主力。問一下第一金控和第一銀行的關係,大家就會知道個大概。而在政治現實上,新系算是成功的,因同志競爭,別人通常沒有那麼「敢」,這讓它先贏了一半;因此民進黨的挫敗卻往往是新系的利益增長時,只不過在政黨與寄生原理下,這個派系再怎麼壯大,也不可能帶給民進黨利益,就更談不上民進黨達到執政目標了──二千年扁是三雄並立,以不到四成選票當選的;二○○四年,則是在李扁聯手,力排新系魔咒才勉強連任成功。
現在的民進黨一身疲憊,黨主席選舉也只能任新系擺佈,小英在支持者賦予超大能量時,沒藉此克服新系魔咒誠可惜哉;但這就是台派的試煉吧?我想到昔日老李、扁有機會時,也沒來得及改變媒體生態……這些都是環環相扣的折磨與功課,人稱「逆行菩薩」是也。不過我還是要提醒小英:未來有機會邁向2016,還是要向老李看齊(不跟非主流妥協,才創造民主奇蹟),勿向新系過度傾斜,否則會減損前進的動能;平衡致遠,這很重要。
當然,新系的陰柔風能得逞,台灣的主流媒體也幫了大忙,因此,我們必須這樣說,真正的贏家應就是傳統主流媒體了。這就好像平庸的馬先生,再怎麼胡搞都會在選舉中獲勝,因為媒體才是操縱這些遊戲的「主機」。然而媒體的大獲全勝──譬如馬氏與蘇氏現象──不就等於媒體的大失敗嗎?當政治變得很乏味,形同嚼臘時,受害的其實就是媒體本身。
如同林書豪的崛起,陳水扁當選總統時,時代雜誌會多次用他當封面人物,但馬英九的當選就不會受青睞。而一旦缺乏林書豪式的故事刺激,不精采的政治,加上如馬蘇慣常膚淺的語言瀰漫台灣天空,那可以預見的,未來台灣的新聞花園將日漸荒蕪矣。下次我將延續這個話題為大家談一些較有建設性的「時代自救」,才不會被薛西佛斯的宿命給打趴了。
下次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