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麻區長夢見

格理弗凝盯著電視上談話的麻先生。腦海迴響的是：「稱呼我麻先生就好。」這是準備向中國小小官員說的。

「台灣是一個地區。一個特殊的地區。」這是外交上的正式談話。怎麼會是這樣呢？台灣以七百多萬票選出的總統，轉瞬間自廢身分成為「麻先生」；連「麻總督」都不敢沾上，而自己派令為「台灣地區、區長」！

格理弗最喜歡從人的眼神，表情，肢體語言中，捕捉其隱祕的內心世界。

麻先生自從就任「區長」以來，原來就無神的雙眸，這就更混沌了。雙頰越來越僵硬，右上唇總是不能控制地要往上掀；那是意識層極端抑壓的反射。

麻區長的胸膊比就任前增厚許多。應該不是防彈衣；祇能形容為突然填充了什麼怪異的物體吧？這種感受，再從側面觀察更加清楚；麻區長的肩臂微微凸起而呈現頭頸前傾，背板微駝的形狀！就任百日背就壓駝，怪哉！

「麻某必然有什麼Shaming？」格理弗深刻地想。

略一凝思，格理弗恍然。不過，進入麻區長夢中，他才真正理解這位「區長」的心底幽黯糾纏之苦了。

以往的歲月麻區長很少做夢；或者說那些黑暗難堪的東西，硬予抑壓不讓「他」浮現夢裡。可是「兩位蔣總統」出現夢中，麻區長兩腿發軟動彈不得。首先是小蔣：「鷹cheuan啊，好嗎？」浙江口音，鳩jiou總是說成cheuan（犬），麻區長沒奈何，就接受啦。

「報告　總統：托福，鷹犬很好，很順利…」

「恭喜喔，鷹犬，你也當選總統啦，不容易喔。」

「是您的栽培，中國鍋眠黨的福氣……鷹犬不敢！」

「什麼意思不敢？在我……們前面不敢？還是……」

「報告　總統：鷹犬是…實在是…」是語無倫次。

「是鷹犬你，完全違背老總統，跟我底意志……。」

「不敢，鷹犬不敢……」麻區長臉色泛白冷汗直流。

「還頂嘴！你未跟共匪小官見面，先聲明不稱總統，叫麻先生就可以！你向外國公開表示：台灣不是一個國家，是一個地區！你這鷹犬混蛋你！」小蔣原先是坐著，說到激怒處，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雙頰橘紅。

「報告　總統：一個中國是鷹犬的信仰；九二共識……」

「九二共識，各自表述……」麻區長越ＫＩＮ越區區。

「屁呀！共匪會讓你表述？屁屁屁！」小蔣掠狂了。

「總統：您要保重……」麻區長突然鳴咽著。

「還保重？鷹犬你嘔我，要氣死我︱︱我死啦哇！」

｜格理弗「參與觀察」到這裡驀然想到漢人很奇妙的概念：人死為鬼，鬼死為。這跟新幾內亞東北角「超卜連茲島」的野人想法相近。小蔣鬼魂可別成啊。（註）

「………鳴鳴……」麻區長淚流滿面，哭了起來。

「我蔣經國給你鷹犬混蛋，給毀囉！」順順氣，接下去說：「我一生說了兩句最重要的話：一、我也是台灣人。第二句｜你記得起來嗎？說說看！」

「………總統訓示，不知指哪句？」麻區長是麻木啦。

「三不政策：不妥協，不接觸，不談判！混蛋你！！」

接下去，小蔣有氣無力地，把心中的義理斷斷續續表達出來。格理弗在心裡計較一番，大意是這樣：

小蔣對共產主義相當瞭解，知道共產主義進入中國以後的「中國共產黨」，不是「共產主義」在中國生根，而是連接中國文化中最僵化的血統觀，成為「血統民族主義」這個怪胎。又因為化的優越感，這就化身為「文化民族主義」！這個東西，不論暫且多強多大，最後會害慘中國人，因為這會為害世界，中國能跟全世界為敵嗎？

「我說也是台灣人，是把希望放在台灣！」這是結論。

「……可是，台灣太小，他們太強大。」麻悄聲說。

「台灣，六十多年就是這樣挺住啦！」

「他們，真的太強大了。」麻的嗓音漸壯。

「台灣也是在壯大。」小蔣重重嘆一口氣，忍著給啟示一番：「中共會跟誰和解和平？小鷹犬：別做夢！」

「可是……」麻的樣子好像十分委曲，有苦難言。

「中國人，尤其中共：欺善怕惡，軟土深掘｜你看：八年來，阿扁那個土豆，耍狠像個小土匪｜中共也許看到自己的影子。怎麼？你們搞倒阿扁，中共可沒轍！」

麻區長的長臉突然漾出笑痕。就在此刻，麻的背後拂過一陣冷風。回頭瞧去：麻的媽！老蔣、總統佇在那裡。麻夾在中間，正在找詞問候，老蔣一雷斷喝，怒隨聲出：

「漢賊不兩立，爾，敢立在那裡！」

麻反應不過來。小蔣擺手示意。麻蹲下，然後跪下。

「小賊！爾會害死在台灣的外省人子孫爾懂不懂？」

麻是不懂。小蔣問：中共最恨誰？麻答不出。小蔣開始自問自答：當然是鍋眠黨。中共萬一占領台灣，台灣人會恨誰？鍋眠黨；因為鍋眠黨把台灣送給中共。

「中共如何收買台灣民心？」小蔣這下祇問不答。

「殺光他的最恨｜包括後代｜用來收買民心。中共做得到底……」老蔣自語式的代答。

兩蔣到此都力竭而頹消隱。麻區長還是茫然跪著。

註：見馬凌諾斯基著「巫術，科學與宗教」乙書，第三篇。「參與觀察」亦被所創人類學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