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傳統的台灣阿嬤,為了孩子、為了生活打拚了一輩子,自己的順位永遠排在最後一位,等到孩子大了結婚、生子,責任似乎還是未了,因為還要肩負照顧孫子,幾乎讓人忘了自己人生追求的是什麼?想過的是什麼生活?還好,素蘭阿嬤始終沒有忘記,也始終抱持著對生活的熱情和衝勁,她說,我是老了,但是心還很年輕。
忘不了巢中鳥夢想當攝影家
那年她六十歲,孫子開始上學,由於自己幼年失學,小學一年級都沒有唸完的素蘭阿嬤,最想要的就是背起書包上學去,她到新店松年大學上了電腦課和英文課,為什麼選擇這兩堂課呢?「因為可以學電腦可以上網啊!我喜歡旅遊,學英文出國旅遊可以用到,對學電腦又有幫助,似乎也不錯。」素蘭阿嬤似乎很懂得「一兼二顧」和「投資報酬率」!
之後,松年大學新開立了「數位攝影」的課程,又開啟素蘭阿嬤人生的另一片天空,也勾起她幼年及少女時期的記憶。原來,素蘭阿嬤六歲時就沒了母親,是二哥哄著她到門前的花叢間看綠繡眼築巢,到屋簷下看燕子。不過好景不常,隨著素蘭阿嬤的二哥得下田幫忙,素蘭阿嬤過繼給盧姓人家當養女,兄代母職的工作被迫畫下句點,但是巢中鳥兒張開嘴嗷嗷待哺的畫面深深烙印在她的心中。加上年輕時曾在照相館當學徒,想要成為一名專業攝影家的夢想因昂貴器材及人生的轉折,成了她不得不放棄的夢,現在,得以重拾相機,素蘭阿嬤拍得用心、拍得樂在其中。
兒子善盡孝道買下全套相機
因為「鳥」,素蘭阿嬤成了攝影界的名人,也成了銀髮樂活族的最佳典範。這背後的推手,素蘭阿嬤的大兒子邱銘源功不可沒,一台兒子退役的舊相機,成了阿嬤拍攝飛羽的入門機,素蘭阿嬤先在自家社區裡拍,又到台大校園去拍,每天樂此不疲,但是兒子的低階數位相機,加上一支天文望遠鏡,請做車床的師傅車在一起的「客製化相機」,只能定焦拍攝,需依靠素蘭阿嬤自行移動前後位置以達到ZOOM IN、ZOOM OUT的效果,實在太辛苦。再加上,素蘭阿嬤發現照片中,主體的鳥小小的,根本看不清楚;不然就是雖然大大的,但卻是模糊的。她常常問兒子,「怎樣才能拍得像國家公園看到的照片呢?」或指著書上的圖片問說:「書上的照片怎樣可以拍得這麼好呢?」
這會兒,邱銘源知道母親是「來真的」,他的好友同時也是空拍攝影師齊柏林對他說:「該是你盡孝心的時候了。」他準備十萬元預算打算為器材升級。齊柏林還以專業的角度告訴邱銘源說,拍攝鳥要有三個要件,一是時間夠、二是耐力夠、三是器材一次到位,聽起來似乎很合理,只是當邱銘源看到器材清單時,想到十萬元不夠、二十萬元不夠,整套器材到位竟要價四十萬,邱銘源坦承當時心中不能說沒有掙扎,不過,憑著一股傻勁及回想母親辛苦了一輩子,再核算一下假設一套器材用三年,四十萬除以三百六十五天,再除以三以後,他決定,買了!那是邱銘源送給媽媽的母親節禮物,而且還不敢告訴母親總共多少錢,因為媽媽會心疼。不過,那天,看到媽媽立即整裝到社區裡去「試鏡」,手裡拿著專業的器材,露出興奮滿意的光采和笑容,有了專業設備的加持,影像的品質也瞬間大幅提升。
全台追尋鳥蹤做為生態教材
個子一百五十公分左右的素蘭阿嬤帶著菜籃車裝載著兒子的孝心-將近二十公斤的攝影器材,朝著夢想邁進。二○○五年,她獲得酒商夢想資助計畫的贊助,得到新台幣一百萬元獎金,除了在台灣本島走透透,追尋鳥蹤外,對於過境型的候鳥也可以遠渡重洋就近到達其棲地、築巢地拍攝,他們全家跑了六、七個國家,最遠到達斯里蘭卡和加拿大等國,這項資助計畫讓素蘭阿嬤想要為台灣這塊土地的鳥類留下影像紀錄的心願向上提升一大步。
談起這個計畫,邱銘源說,因為母親拍攝鳥類的照片PO上網後,常有許多人主動聯繫,希望徵求素蘭阿嬤的同意使用照片,因為學校常面臨無生態教材使用的窘境,上網尋找的圖片普遍都遇到了著作權上的爭議,邱銘源索性在網路上標明「非營利使用一律不必經過同意」的字眼,因為,阿嬤和邱銘源發現,原來台灣生態教育的教材如此貧乏,在新店建安國小校長的建議下,素蘭阿嬤還擔任起社區的生態調查顧問,素蘭阿嬤並決定為小朋友們拍攝一套台灣常見野鳥圖鑑教材。邱銘源解釋說,這是「取之於自然,用之於社會。」而現在,拍攝的進度已全數完成!
匍匐按下快門拚勁無人能比
在出國拍攝的過程中,素蘭阿嬤的拚勁無人能比,因為她習慣要將今天一整天拍攝的影像存到電腦中看過一次才安心,一次,結束一整天的拍攝工作回到飯店用餐已是八點多,看著媽媽拿出手提電腦和記憶卡一張張影像照片存取進電腦,身旁的兒子早已顯露疲態,素蘭阿嬤從第一張、第二張,到最後一張照片檢視,整晚電腦鍵盤聲未曾停歇,直到看到滿意的照片,阿嬤也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前一分鐘母子間還對話著,不一會兒功夫,邱銘源聽見鼾聲,轉身見到媽媽已帶著滿足的微笑入眠。
還有一次是在馬來西亞的鷹島,頂著三十八.五度的高溫,為了拍出國的第一隻肉垂麥雞,當地人眼見素蘭阿嬤一路從發現目標,緊急停車,反身卸裝備,跳出車門,低身飛撲,匍匐前進尋找地形地物的掩護,然後慢慢伸出鏡頭按下快門,身旁的當地人瞠目結舌直問:「台灣人都這麼拚嗎?」「在台灣,年紀這麼大,還要當兵嗎?」
長期觀察鳥類記錄成長感動
素蘭阿嬤認為拍攝鳥類照片,最辛苦的大概就屬爬高山和長時間的等待了,但素蘭阿嬤的耐力忍功一流,為了等到一張好照片,阿嬤曾經在竹山的竹林裡搭起偽裝帳,等了三天才在傍晚時分拍到一隻公的藍腹鷳。也為了帝雉的拍攝,在阿里山塔塔加,為了等其他鳥友,忍住咳嗽、憋住尿好幾個小時。
素蘭阿嬤最開心的,還是長期定點的觀察鳥類,從牠結婚、生產、育雛到離巢,她連續一個多月站在同一個地方記錄,一張張的記憶卡存滿再存滿,每天都不缺席,只為近距離和鳥兒親近。她說,看著幼鳥一隻隻張開嘴等待親鳥餵哺的畫面是世界上最美的一幅畫,也最令她歡喜,從小失去母親的遺憾素蘭阿嬤似乎在拍鳥的過程中得到了些許的慰藉吧?拍攝五色鳥的經驗中,還有一次十分難忘,就在台大生態池旁,因為鳥巢旁早已擠滿了鳥友,個子嬌小的素蘭阿嬤根本卡不到好位子,只能面對洞口,沒想到親鳥從洞口衝出來的瞬間畫面,就像一顆美麗的五色彩球,還直對著人笑。這張不小心而拍到的經典畫面,也成了素蘭阿嬤第一張的得獎作品。
遠赴野柳多日拍下迷航候鳥
素蘭阿嬤會聲名大噪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也是台灣第一個拍到新過境鳥種—棕眉山岩鷯的攝影家。因為這種鳥生活在西伯利亞東北處,很少到江蘇以南,二○○四年十月下旬於野柳,素蘭阿嬤和阿公在二個月期間,每天清晨持續赴野柳拍攝候鳥,也許因為素蘭阿嬤比別人更堅持和專注,或者是皇天不負苦心人,素蘭阿嬤是唯一拍到迷航的棕眉山岩鷯清楚全貌的人。不過,這位被鳥界稱為「野蠻阿嬤」的素蘭阿嬤印象最深刻的,卻是同樣在野柳的某一天,天候狀況極差,風大雨大,除了素蘭阿嬤和阿公兩人外,整個野柳風景區空無一人,風景區為了擔心遊客安全,已廣播要求全數遊客遠離海岸線,以免發生危險。素蘭阿嬤卻在鏡頭下目睹一隻過境來台的候鳥灰頭黑臉?被狂風暴雨吹打得直打哆嗦,體力還透支得站都站不住,被狂風吹得直打滾。素蘭阿嬤形容身體大小只有像麻雀般大小的灰頭黑臉?,在經過長途的飛行再加上天氣狀況如此惡劣的情況下,牠簡直是飢寒交迫面對生命的交關,她看得於心不忍,一陣鼻酸,真想伸出手來扶住牠。
邱銘源說,媽媽的心腸軟,一向有悲天憫人的胸懷,他還一度擔心媽媽過於傷感呢!因為在野外,媽媽若是見了已歸西的鳥兒,也要為牠阿彌陀佛禱告一番,並把牠小心翼翼地帶回,再送交給標本中心處理。邱銘源也發現,媽媽有時拍照會口中唸唸有辭,原來,素蘭阿嬤還會跟小鳥「搏感情」,她會對著鳥兒說,「轉過來。」、「近一點哦!我幫你拍漂亮一點。」
對鳥如數家珍拍出一本圖鑑
一邊拍、一邊學,從原本只認識白鷺鷥、麻雀,到現在一本圖鑑讓素蘭阿嬤一翻再翻,素蘭阿嬤已經對台灣常見鳥類的棲地、築巢繁殖季、鳥類習性等如數家珍,加上各地熱心鳥友的「通風報信」,讓素蘭阿嬤的拍鳥行程滿檔,而且自從邱阿公也退休以後,夫妻倆婦唱夫隨,阿公負責開車和鳥點行程、住宿的安排,還要協助當阿嬤的耳朵,聽聽鳥在哪兒,因為阿嬤的左耳已聽不見,右耳也漸漸退化呈半聾狀態,和她說話,得要靠近些才行。而阿公則是眼睛不好,曾因為白內障而開刀。不過,兩人因為可以一起拍鳥而出遊,據說這幾年,夫妻倆人開車去拍照的總里程,比過去十年的總和還多呢!也因為素蘭阿嬤熱中拍鳥,家中永遠有說不完的話題,因為阿嬤會報告每天拍鳥的「喜怒哀樂」,只要沒有出遠門的拍鳥行程,阿嬤和阿公總在小孫子下課前、兒子媳婦下班前趕回家作晚飯,邱銘源說,看媽媽作菜的表情就可以猜到今天拍鳥是順利還是摃龜囉!沒想到一家人為了鳥事總動員,兒子修圖、處理圖檔製作鳥相簿、媳婦負責上傳,阿公不僅是素蘭阿嬤的好幫手,擔任稱職的司機和挑夫外,也是最佳的牽手和支柱。
愛子辭去要職追隨母親腳步
邱銘源形容一家人的感情因阿嬤拍鳥而更加融洽,也更有凝聚力,原本較為嚴肅的阿公也因為有了共同話題而拉近了彼此的關係。他自己則受到母親勇敢追夢的影響和啟發,離開了薪水優沃的公部門,追隨母親的腳步─勇敢追夢實現理想。他說,就在夢想資助計畫的頒獎晚會當天,他感觸良多,雖然之前一整年他就時常思考著工作與理想的衝突,在工程單位服務了十多年,但總處在保育與開發的天人拉鋸戰中,當晚,他毅然決然透過報社記者宣布他辭職的消息,為了讓自己沒有退路,他還提醒記者一定要寫出來,他的直屬長官還是先看到了報紙才看到了辭呈呢!現在,他同樣運用他的專業,但是卻扮演著監督政府落實環境保護政策,推動工程界生態保護理念普及的推手。
人生,真的是夢最美,追夢人生永不嫌晚!
素蘭阿嬤與邱銘源小檔案
◎素蘭阿嬤
■本名邱盧素蘭,1942年生,現年67歲,育有三子。
■家庭主婦、新店市圖書館義工、台北縣小暗坑社區總體營造計畫鳥類生態調查顧問。
■素蘭阿嬤的鳥相簿 http://yufeng1114.myweb.hinet.net/sulan_brf_ntdn.html
◎邱銘源
■1966年生,素蘭阿嬤的大兒子,筆名邱大俠。
■國立台灣大學園藝學研究所畢業,中華大學及中國科技大學講師,現任台灣生態工法發展基金會執行長。
■生態部落格: http://tw.myblog.yahoo.com/escape5306
(整理╱黃麗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