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講台語的酒井亨 新視野看台灣風土人文
人物特寫
電台訪談贊成台獨 曾二度被列入黑名單
在日本早稻田大學主修政治學,以〈台灣與韓國的民主化及地方政治之發展〉做為畢業論文,酒井亨曾經擔任日本共同通訊社記者,去年十月辭職後,以自由記者身分到台灣,替幾家日本雜誌社撰寫台灣政治評論,十一月應邀至一家當時仍屬地下電台的台語文化節目,接受主持人陳明仁訪談,因有贊同台灣獨立的言論,第二度被列為不受歡迎的外國人,限期出境,直到今年三月才解禁。酒井亨說,第一次入榜黑名單,是一九九三年,那時他還是共通社的記者,報導過以民進黨為主在野勢力追求獨立自主的聲音,被禁止入境達一年。對於台灣情治系統這種偏頗的做法,酒井亨認為是在浪費國家的資源,把不危害的人,當成假想敵,對私通敵對的中國政客、學者和媒體,卻視若無睹,不加予設防。去年新政府上台後,情治人員依照舊制行事,日本漫畫家小林善紀因所著〈台灣論〉在台灣出版,激怒統派焚書抗議,跟他一樣被禁足過。小林事件曝光,類此敵我不分的情況才有所改變。
台灣與韓國反抗殖民大不相同
酒井亨今年九月進入台大法律研究所進修,十月間由玉山社出版〈台灣新論〉,日文版書名〈台灣入門〉。他翻譯過世新大學教授李筱峰的〈台灣民主運動四十年〉。站在這一代日本人的立場,酒井亨強調台灣是一個比南韓更值得深思殖民地統治問題的地方。日本在戰前殖民統治過台、韓,戰後依然不願傾聽這兩個國家人民的聲音,且以其他強國或自認強者的理論優先對待台灣,這種行為可說是再度傷害台灣人。
韓國人敵視日本,恥於講日本話。台灣人則不然,受過日本教育的一代,交談時習慣穿插日本話。這現象,卻被蓋上親日派印記。酒井亨引述流亡日本的語言學者林育德博士的說法:台灣人會親切熱情地款待日本人,是對國民黨的反諷刺。他客觀指出,單憑一種喜愛日本的情感,就判斷台灣人親日,這種想法過於天真,台灣有部分親日的態度,其實潛藏著對戰後初期統治台灣的中國政府及中國人一種扭曲心理。酒井亨假設戰後國民黨的統治是負一百分的話,日本在戰前也有負三十分的評價,換句話說,台灣人覺得日本很過分,國民黨比日本更過分。他提醒日本人如不能看清楚其間曲折差異,就認定台灣人親日,跟落腳台灣卻不認同這塊土地的中國人想法一樣,患了錯覺毛病而不自知。
熟諳台灣通行的三種語言及韓語、英語,也自修過拉丁語,酒井亨慶幸出生地正好面對著日本海,可以接收南北韓、中國和前蘇聯的廣播,聽不懂,卻覺得這些外國話很有趣。因此,從小就想多學外語。第一次接觸台灣的訊息,是無意間接聽到國民黨系統的自由中國之聲日語廣播,內容雖然單調,但比韓、中、蘇的節目水準高了些。
考上早稻田大學就讀,跟亞洲學生的交流,以來自台灣和南韓的較多。台灣留學生大多保守,不敢觸犯本國體制的禁忌,南韓留學生則積極從事反政府的學生運動。這樣的人際關係,影響他大學時期研究的旨趣,以南韓為主,台灣為輔。一九八七年南韓舉行總統直選,達成民主化目標,酒井亨關注的重點才轉移台灣。從一九八○年代後期到一九九○年代之間,台、韓在政治體制的民主化上,都有相當大的進步,去年台灣第二次總統直選成功移轉政權,酒井亨形容是創造人類歷史的壯舉。但南韓擁有被國際認同的國家主權,民族文化意識也無分歧的爭執,台灣則因族群、語言和文化的多樣性,引發矛盾和對立,迄今尚無克服的跡象。酒井亨今年卅五歲,身為日本的新生代,深自檢視日本戰前統治殖民地的種種施為,他不諱言比較同情殖民地。照他的看法,滿清和國民黨,都把台灣當做殖民地統治,與日本的心態沒啥差別。台灣人當初咸信回歸袓國懷抱,可享受平等待遇的希望,很快破滅,及至爆發了二二八事件。排除異己的手段,中華民國比日本還殘忍。做這樣的比較,酒井亨其實不在為日本曾經犯下的罪行卸責,這可從他批判小林善紀在〈台灣論〉中,有部分利用台灣和台灣人美化日本過去雄霸大東亞的意圖,看出新舊日本人對殖民地的觀念迥異。酒井亨不苟同台灣論那種過於把事情單純化的觀點,並未深入理解台灣及台灣人複雜的感情。
台灣人說國語受殖民控制卻不自知
從語言學的角度切入,探究台灣人兩度遭遇不同「國語」入侵,台灣的母語浩劫,如今仍無法擺脫。酒井亨指出,滿清的北京官話,連派駐台灣的官員都行不通,更別說在民間的影響力。日治時代僅能貫徹教育體制,到皇民化運動才讓台灣人感到壓力,但實施不到幾年,日本戰敗,即被國民黨推行的北京話「國語」所取代。這項具有復興中華文化,矮化及醜化母語尊嚴的政策,台灣人也以語言做為抵抗的利器,最明顯的是利用選舉等演講場合,政見訴求大量使用母語,擅長母語的名嘴政治人物,特別受歡迎。酒井亨向記者由衷表示,在台灣,他偏愛講台語,每次聽到台灣人說所謂的國語,他就會聯想到日本在台灣實施過的國語政策,那是一種打壓母語的惡行。他不反對國家有必要建立通行語的制度,但選擇哪一種語言當通行語,絕不可傷害到各種母語的自然發展。每個族群的語言一消失,所屬文化隨之消滅。這種歷史輪迴,在弱肉強食的族群消長歷史中,一再重演,他不願意再看到國語強壓在地語的殖民後遺症出現。
這次大選前,酒井亨即預言民進黨可能成為國會第一大黨。開票結果應驗,他替台灣人民鬆了一口氣,明年起,該有一個比較穩定的政局,阿扁總統的腰桿也挺得起來有所作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