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克林 搖滾台灣
他,有著無法模擬的江湖氣,一曲「倒退嚕」唱出有韻味的台灣曲調,更一度是「八大行業之歌」,他就是這樣以音樂、廣播緊叩台灣底層的脈動。
在有線電視還沒開放之前,其實很少在螢光幕前看見黃克林,頂多從幾個鄉土性節目中瞥見。若要屬比率最高的一個節目,就是過去收視率高達百分之四十、在午間播出的「天天開心」。而對黃克林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每每穿著乩童的衣服,背後綁著旗幟,在舞台上隨著旋律搖擺,並且唱著歌詞超長的《倒退嚕》。
當然,鏡頭還會轉至四周,而這時也就會看見,已經年邁的演員「阿匹婆」,也是拿著旗幟,跟著音樂搖旗擺動......。
沒有包裝行銷 倒退嚕仍熱門
「阿公啊對阮有啊交代,叫阮麻雀粒啊不通黑白排,碰啊你在碰啊、到啊我得到啊,港頂開花是多一台噢......草埔嗎路上嗎草青青噢,草埔啊路上啊草掛墘,有孝的媳婦是三餐燒、不孝的媳婦是過路搖啊,過路搖......搖你就搖過橋 ... ...」猛然一聽,覺得這歌有點好笑,因為它實在不像一般台語歌。《倒退嚕》反而像是宗教歌曲,因為歌曲一開始還會拜請各方神明。
但是,如果說山歌是客家音樂、祭典歌曲是原住民音樂的基調,那融合台灣民俗、宗教曲調的《倒退嚕》,其根底不正是很「台灣味」的音樂嗎?加上配樂與表演形式,若說它是著實台灣調的搖滾樂,似乎一點也不為過。
雖然黃克林的這首《倒退嚕》就如同他其他的歌曲一般,很少上電視節目宣傳,也沒有大唱片公司有計畫的包裝、行銷。除了「天天開心」外,真正大型的、領先潮流的綜藝節目根本看不到,但是,少掉了光鮮的舞台宣傳,《倒退嚕》在民間照樣流傳。反舉廟會、婚喪喜慶幾乎都可以聽見,還有人根本拿來當「跳神童」時的背景音樂。
另外,酒店、酒家、歌廳、卡拉OK、KTV等,所謂的「八大行業」中,《倒退嚕》幾乎每天都在上演。就連黃克林自己就笑稱,《倒退嚕》根本就是「八大行業之歌」,「眾人喝酒本來就為尋開心,想要開心自然就會想起這首歌。」其實,就算《倒退嚕》已經是十年的老歌了,喜歡這首歌的人還是樂此不疲。
為了這首《倒退嚕》,秀場裡曾經有人開價一天十五萬,要求黃克林登台演唱,新加坡的秀場甚至喊價至一天八千元美金。只不過不管是誰來請託,張菲或是豬哥亮,都沒有得到黃克林的答應。有一次黃克林遇見羅時豐,卻沒想到羅時豐對他說,「台灣最大牌的,就是你黃克林了。」
建立自己事業王國 名片職稱洋洋灑灑
問黃克林為什麼人家開了這麼高的價碼還不去唱?「雖然是拜託我去秀場表演,但到最後還是要配合內容讓人家來消遣我,這種事我才不要做。大家看我唱《倒退嚕》的穿著,都嘛會要我起乩,可我又不是乩童。我有我自己的王國,自己的事業就已經夠我忙了,我才不要被消遣。不唱歌,我依然可以生存的很好。」而且,黃克林也說,他是老闆,是有形象的,即使現在要他再表演一次《倒退嚕》,他都無法表演,因為「我現在不敢跳了」。
翻開黃克林的名片,裡頭洋洋灑灑列了十來種單位職稱,從廣播電視廣播節目製作、傳播事業、製藥廠、休閒渡假農場、保安功德會理事長到中華道教聯合會首席執行長。種類之多、範圍之廣,連黃克林自己都會說,「對啊,我生意是做很大沒錯。」「這就是為什麼,我說不用靠唱歌也能生活的很好。其實,唱歌賺不了什麼錢的。」
而黃克林所有的成就,可以說都是拜廣播節目「克林俱樂部」之賜。雖然只有國小畢業,但黃克林自小就是有那麼點小聰明,很多東西都是無師自通、「看到了就會」,模仿能力超強。退伍後,認識了在地方電台主持節目的陳秋河,也漸漸的接觸、了解廣播。當時他想,廣播是最不用本錢的生意,只要有一張嘴就可以有飯吃,於是選擇進廣播界發展。
「三十年前的廣播電台,除了中廣外,幾乎都只能自生自滅。而地方電台為了生存,只好把節目外包出去,收取租金。像我們這種,就是把時段買來作生意,賣的是土製藥品和化妝品。其實我們就好比在百貨公司租了個專櫃,專櫃裡各自做各自的生意。」黃克林說。「而藥和化妝品,是最容易有銷路,也是利潤較高的產品。一個月電台的租金就要五萬元,不賣這些不行。」
被稱為大眾的消氣丸
那還是個保守年代,電台禁忌多,政治更是碰不得,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新聞局查禁。而節目風格也往往一成不變,不是講古就是播歌。這也就是為什麼,當會自彈自唱、會講黃色笑話的黃克林,開始主持起自己的節目時,會特別受到聽眾歡迎,「我的觀察力強、有生意頭腦,所以我知道要怎麼討聽眾喜歡。那時候聽眾,都叫我是『大眾的消氣丸』,說聽我的節目可以拋去很多煩惱。」
黃克林所主持的廣播節目,就叫做「克林俱樂部」。就因為主持人主持風格迥異,這個節目在三十年前電台眾多「某某俱樂部」中脫穎而出。從百家爭鳴到一枝獨秀,半年後,黃克林手上有五、六個節目,由原先的新竹台聲電台擴展至民本、中華、正聲,播送範圍也從新竹跨至桃園、台北。「那時候,一個人手上有三個節目就了不起了,而我有五、六個。我一天可以賣出一百瓶藥,一瓶六十元,當時我這薪水算是很高了。」
克林俱樂部 家喻戶曉
後來,「克林俱樂部」最鼎盛的時候,全台灣有三十幾個節目,現在,克林俱樂部也依然在地方電台活躍著。
在廣播節目中表現亮麗,自然就有大歌廳、秀場的節目邀約,只是黃克林放不下電台賣藥的節目,擔心離開了之後就不能再主持,所以當時沒有選擇離開。誰知日後,黃克林不僅是賣藥,也經營起下游事業,自己開二家藥廠。這也就是為什麼,後來很多人包括金門王、李炳輝都曾向黃克林邀歌,但也都被拒絕了,原因就跟不去秀場作秀一樣,事業太忙,「而且我不去做,也才不會擋人財路。」
原本黃克林都只是在自家節目中隨意唱唱,直到被黃俊雄相中,主唱《六合三俠傳》裡的《煙斗伯走吊橋》,才正式錄製了一首完整的歌曲。「咬一支煙斗,搖啊搖,你看我嘴笑目笑....」黃克林說他從來也不曾想過,這首歌會受到觀眾的歡迎。於是,七○年代深受觀眾喜愛的《阿匹婆探親》、《阿匹婆上學》,主題曲都是由黃克林演唱,他也因此與阿匹婆成為忘年之交,甚至日後以母子相稱。
收驚唸詞融入歌曲
只是,黃克林口中唱著流行歌,心中不禁的想,「為什麼台語流行歌裡只有風花雪月的事,為什麼只有愛恨情愁。」他甚至認為台語歌曲的水準之所以無法提升,都是因為有太多愛情歌。「一九九○年,林強推出了一首《向前走》,台語流行歌曲才有新面貌,也才有第一首台語的搖滾樂。我想,他這樣做音樂很對呀!」
於是為了呼應林強,黃克林說他乾脆就來寫一首《倒退嚕》,還在歌曲前面,挪用了些民間信仰「收驚」中會用到的唸詞。而他本來只想將《倒退嚕》當作電台節目娛樂用,卻怎麼也沒想到聽眾反應熱烈,還因此出了張專輯。二年後,當林強等人又出了張《少年仔,安啦!》電影原聲帶時,黃克林又寫下了一首《少年仔甭抓狂》,歌曲同樣又帶動了八大行業裡的風潮。
「少年仔,跳出三界外,火氣不要大,忍他、讓他、不管他......」華麗服裝是黃克林唱歌的一項特點,不過若真要歸咎他特別受所謂「底層」人士的喜愛,「江湖氣」可能就是別人無法模擬的。而黃克林那融合俗民音樂的曲調,也總是讓人特別容易親近。只可惜他那「輪轉」的台語、流暢的韻兒、近乎宗教的辭句,要學著唱、要唱得好,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從開始寫歌到現在,其實整首都由黃克林寫詞譜曲的歌並不多,但是只要是由他寫下的詞曲,幾乎都是「勸世歌」。包括《倒退嚕》、《少年仔甭抓狂》以及後來的《凡人正氣歌》、《慈母赤子心》,只要細究歌詞就會發現,這些歌都是勸人為善的曲子。問他為何情鍾「勸世歌」,他說,有意義的歌才會流傳下來,流行的東西一下就過去了。
近幾年,黃克林坦白說他不太熱中唱歌,長期主持節目聲帶受損之後,也漸漸減少主持工作,讓他的兒女、徒弟們接手。現在他的心力,都放在成立年餘的靈感觀音保安功德會上。不過,他還是在前幾天完成了《請神》一首新作,黃克林說這首歌是他一直想完成的。「道教,一直沒有較震撼人心的音樂,這次我把台灣道教精華全部融合在裡面,這首歌很震撼的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