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水扁的總統之路
文╱Brian Eads
2000/11/28 第244期
按:陳水扁總統自擔任台北市長起,其超人氣及魄力認真形象,被國民黨及媒體嚴重扭曲,讀者文摘十二月號對陳水扁本人有深刻的介紹,還原「台灣之子」本色,本刊特予轉載,已饗讀者。
 一九九八年十二月五日早晨,群眾聚集在尋求連任的台北市長陳水扁競選總部前面,人人情緒高漲,和他們心目中的領導者一樣具有勝選信心。而他們如此自信也並不出奇。

家庭困頓 養成堅毅性格

 過去四年來,陳市長及其幕僚已使市政脫胎換骨。在亞洲各大都會之間,台北市不再是醜小鴨了,相關調查已將台北列為亞洲「最適宜居住的城市」之一。除了競選對手和台北市的選民之外,一般人都認為陳水扁應可獲選連任。
 那天夜幕降下之後,巨大的銀幕上打出開票結果。擁護陳水扁的群眾目瞪口呆,無法置信,有些人講不出話來,有些人落淚。陳水扁敗了。
 挫敗在陳水扁而言並不陌生,但此番失利還是讓他愕然。隨後,他到競選總部外面答謝群眾,有人高喊:「陳水扁,選總統......」頓時群眾高聲響應。
 陳水扁一九五一年生於台灣台南縣官田鄉。他告訴「讀者文摘」:「成長於家貧,是父母親給我的最佳禮物,讓我懂得要自立自強,全力以赴才能成功。」
 他的成長歷程不乏阻礙與掙扎。他自小就學業優異,得以進入台南縣最好的初中求學,並獲頒發獎學金。歷史老師楊鴻鎧說:「他講國語土音很重,可是即使和其他天資很高的孩子相比,阿扁還是特別出色。」
 一九七四年陳水扁畢業於國立台灣大學法律系,前程似錦。六年後,有人邀請這位已負盛名的海商法專家加入一個辯護律師團,在一宗重大政治審判中為眾被告辯護。
 著名的「美麗島案」源於高雄市的一次大規模示威。遊行群眾要求民主與台灣獨立,而這二者在執政國民黨來說都是離經叛道。

全力以赴 為美麗島案辯護

 國民黨一向宣稱其政權為代表全中國的惟一合法政府,而台灣只是中國之一省。為了壓制台灣本土異議分子,國民黨要找替罪羔羊。八名異議分子領袖因與「美麗島雜誌」有關而被控以煽動叛亂罪名,其中一人是黃信介--陳水扁是因為聽過他演講才決定攻讀法律的。
 朋友警告陳水扁,接這個案子的下場可能是下獄,或更不堪。但陳水扁的妻子吳淑珍個性耿直,並不以此為慮。她說:「你明知道他們無罪。如果這種案子都不敢接,那你當律師有什麼用?」
 陳水扁全力以赴,在庭上與軍事檢察官纏鬥不休,但終究徒勞。各被告都獲判重刑,黃信介判入獄十四年。
 陳水扁的多年摯友、同事林嘉誠說:「美麗島案是陳水扁人生的轉捩點,令他在事業上的視野完全改觀。」
 「我從來沒想到判刑會那麼重,我覺得沮喪又無可奈何。」陳水扁明白了,最好的辯護不是依照法定程序幫他們提出上訴或聲請再審,而是繼續走這些民主前輩沒走完的民主道路,「因此我也成為追隨者。」

揭發弊案 惹禍上身

 翌年,陳水扁當選台北市議員,矢言滅除國民黨苛政。這在當時可說是比登天還要難。陳水扁努力調查,先後揭發了不少陋規。在其中一個案例中,他宣讀了一百多人的名字,指這些人弄虛作假騙取公帑。他敢作敢為,傳媒和民眾紛紛喝采,然而他的朋友告誡說,他那樣做恐怕會惹禍上身。
 禍害終於在一九八四年來臨。當時「蓬萊島」雜誌刊登了一扁文章指摘某著名國民黨籍學者抄襲別人著作,法律判該雜誌誹謗罪成立,雜誌社長陳水扁處有期徒刑一年,民事賠償新台幣二百萬元︵約六萬美元︶。
 陳水扁不為所懼,而且拒絕上訴。一九八五年九月,他決定回老家台南縣去競選縣長。他得到大量民眾支持,也收到不少恐嚇信,其中一封揚言要把他妻子殺死。
 他後來以高票落選了。同年十一月八日,他率領一批支持者在台南縣各地謝票,前往某餐廳吃飯時,他妻子吳淑珍跟在大隊的末尾。突然一輛三輪鐵牛車衝來,撞倒了吳淑珍,倒檔退回來輾過她,之後又再輾過她一次。這顯然是宗意圖謀殺罪,可是始終無法證明。那車子的駕駛人對警方說,當時車子的煞車失靈了。警方沒有控告他,而且後來他失蹤了。
 吳淑珍當年三十三歲,生了兩個孩子。她的脊骨斷了,從此半身不遂。陳水扁很傷心,曾對朋友說:「這遊戲太骯髒了。」

反國民黨的台灣鬥士

 那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想到打退堂鼓。但是他的妻子堅強不屈,鼓勵他撐下去。「如果必須有個人要為民主付出代價,讓我做那個人好了,」她說。陳水扁被判誹謗有罪之後,他妻子坐在輪椅上「環島化緣」,募款為丈夫付賠償金。
 陳水扁入獄之後不久,立法委員選舉舉行,吳淑珍「代夫出征」,代表當時剛成立的「民進黨」參選,結果當選。後來她退了下來,陳水扁本人則當選立法委員。
 陳水扁將自己塑造成反國民黨的台灣鬥士,致力於兩大目標:製造新聞,以及推動改革。
 他兩項目標都做到了。陳水扁為了爭取傳媒注意,曾在立法院裡強奪對手的麥克風;他也曾用膠布把自己嘴巴封起來,以抗議新聞及書刊審查法。有一天,他搶走立法院主席的椅子,宣稱那主席「沒資格坐這椅子」。
 他也曾揭發國防武器採購醜聞,又宣稱有大約二百名資深國大代表的合法性成疑,因為他們都是四五十年前在中國大陸當選的。陳水扁叫這些國大代表做「老賊」,他要求他們退職。
 後來大法官會議釋憲,裁決所有在中國大陸當選的國大代表無權終生任職,必須退休。此裁決是政治上的一個里程碑,也是邁向民主的一大步。

改革市政 獲民意支持

 四年後,陳水扁參加台灣首次自由選舉,競選台北市長之位。他的競選活動多采多姿,包括熱門音樂表演會、大合唱會、「牽手」集會等等當時國民黨分裂,保守人士的選票有部分給新成立的「新黨」拉去了,陳水扁坐收漁人之利,得票百分之四十四,勝選了。
 他隨即關閉了過去用以監視公職人員行為並威嚇他們保持政治思想正確的那個部門。他又宣佈要撲滅貪污,設立電話熱線讓民眾匿名向當局檢舉。
 陳水扁領導台北市政府興建該市急需的捷運系統,改善地下排污系統和清除垃圾。陳水扁甚至禁止公設殮房員工打死人主意,不得藉提供冰塊冷卻遺體而向哀傷的家屬索賄。
 陳水扁獲得七成民意支持,但他的誇張行徑也常常使人側目。陳水扁有一次出席台北市節日慶典,竟穿上電影「超人」的戲服。國民黨把他這些照片廣為派發,用來證明他狂妄自大。一九九八年的台北市長選舉,國民黨支持者一致擁護馬英九。馬英九畢業於美國哈佛大學法學院,而且有副明星臉孔。陳水扁落選了。
 陳水扁離開台北市政府之前一週,曾私下向一名友人表明他要參加二○○○年的總統選舉。「我對陳水扁說,他必須圓融、溫和、謙卑。」法律系教授朱獻武博士說。陳水扁重視朱的意見。他也聽取其他批評言論,並且趁外遊時累積經驗,向外國政治家和外交政策專家就外交和國防政策問題求教。
 陳水扁說:「我的字典裡從不迴避犯錯這個字,只有明白失敗的原因,我們才能實現抱負,達致成功。」

當選總統 結束國民黨統治

 但是許多台灣民眾仍怕陳水扁容易「擦槍走火」,更怕他所屬民進黨倡議台灣獨立之舉會惹怒北京,妨害台灣的和平。陳水扁為了消弭民眾這些恐懼,便設法軟化民進黨的台獨立場,表面上保持現狀,實則獨而不宣。
 總統選舉期近,陳水扁只得百分之二十一的選民支持。但在投票日之前的數週,熱門候選人、前台灣省長宋楚瑜飽受醜聞困擾,指他涉嫌有不正當的財務活動,民望因而下跌。三月十八日舉行投票,結果陳水扁得票百分之三十九,險勝宋楚瑜兩個百分點,前副總統、國民黨籍候選人連戰只得票百分之二十三。
 陳水扁勝選,結束了國民黨在台灣的五十五年統治,但民進黨在欣喜之餘,也萌生憂慮:國民黨會有什麼反應?「這是反對派首次獲勝,」民進黨一名核心黨員說:「我們擔心出現軍事鎮壓或政治暴亂。」
 幸而只有輕微的騷擾事故,都是國民黨的死硬派痛斥其本黨領袖而爆發的。二○○○年五月二十日,陳水扁宣誓就任中華民國第十任總統。
 有些亞洲政客認為民主在亞洲只屬奢侈品,不切實際,陳水扁卻相信民主是世界潮流所趨;也是放諸四海而皆準的價值觀。「如果人民沒有力量,我們也無法目睹台灣現在的進步,」陳水扁對「讀者文摘」說,「我相信這正是台灣和中國大陸的最大分別。中國大陸和台灣都採用同一的經濟發展模式和開放政策,但相對台灣的政治和民主成就,中國大陸仍是遠遠落後。」

以人類價值為施政基石

 但陳水扁承認,要建立與多黨制、議會政治和政治問責制並行不悖的民主制度相當不易,同樣,與中國大陸改善關係也非易事。
 「只要中共無意對台動武,」陳水扁在五月的就職典禮上說,「本人......不會宣佈獨立,不會改國號,不會推動兩國論入憲......也沒廢除國統綱領和國統會的問題。」
 他希望中國大陸能有回應。他說:「我希望中國大陸會給我們正面、善意的回應,與我們一起改善雙方關係並創造新經濟、貿易機會。」
 展望未來,陳水扁希望台灣能成為環保、資訊、高科技的地方,憑著資訊科技和數位經濟,建立世界級的領導地位。但他認為這種發展不應以犧牲人性和家庭價值為代價。
 「我們如果不懂得尊重人類、父母、親友,不懂得衡量人的尊嚴,人民便不會尊重大自然,」他說,「台灣的目標應是尊重人類的價值。」

(本文轉載自讀者文摘十二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