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木壽 玉山築夢的建築商
標建玉山氣象觀測站,把木造舊屋換妝成鋼筋水泥;高海拔建物,工地還沒來得及勘查就毅然承建。他,要的只是一項光榮......
一九九八年三月以前到過玉山氣象站的民眾,一定還記得那棟覆著鐵皮屋頂的木造舊屋,要不是正門上懸掛著一面國旗,很難看出這是一個觀測氣象的公家單位辦公處所,一九九六年,玉山站賴景祥主任上任後,就開始向局本部爭取廳舍改建,在時任氣象局長謝信良全力支持下,分別在一九九八與二○○○年編列預算,進行改建,才有今日煥然一新的鋼構建築。
壯志!金錢買不到的榮譽
玉山站重建工程得標包商乙吉營造公司負責人黃木壽,當時懷抱「承建台灣海拔最高建築」的壯志夢想,連工地現場都沒有勘查,施工困難度還沒有評估,就決定爭取承建這項工程的機會,之所以會有這麼大的動力,只因心中有夢。
黃木壽表示,在投標玉山站工程前,他曾參加日本旅遊團,導遊曾告訴他們一個故事;在日本,一般平民幾乎沒有機會進入皇宮參觀,唯有公家機關退休的人員,退休時提出申請「願意到皇宮當一天義工」,提出申請後也要等三年才能進皇宮。十幾年前,日本皇宮要改建,有家營造公司以日幣一圓的標金,標下原本需兩三億日幣的皇宮整修工程,這名承包商在記者會上表示,日本民眾要進入皇宮是那麼的困難,如果獲得這項整修工程,在施工期間就可以自由進出皇宮,這是再多金錢都無法換取的殊榮與經驗。黃木壽以這個故事來說明他爭取玉山氣象站改建工程的心態。
「想到能承建台灣海拔最高的一棟建築,這樣的一個紀錄讓我覺得非常光榮。」就算工程款並不充裕,就算對施工地點毫無所悉,他懷抱著夢想,標下這項工程。
「當我得標後,馬上找時間上北峰看現場,那次一上北峰就住了三天︱不是景色太美,而是因為高山症昏睡了三天。」雖曾於一九八四年到過玉山主峰,遙望過北峰山巔的小木屋,但真正上北峰的初體驗,彷彿是對他承接這項工程狠狠地來個下馬威。
拖著倦怠的身體回到山下,黃木壽開始發愁:「這麼艱鉅的工程,到底該怎麼完成?」如果放棄,一百多萬的押金會被沒收外,營建執照也會遭受停權一年的處分,幾經思索,黃木壽決定面對現實,開始找吊掛材料的直昇機航空公司,一千七百多萬的工程款,單是直昇機吊掛的費用就超過一千萬,「玉山站第一期工程,單是鋼構量就重達一百五十噸,用了七百多個航次才吊掛完成。」
兩百天的工期,如果由五個工人施工三個月來算,工資約需四百萬左右,但在高山工作,不是每個人都能適應勝任;與平地相比,高度每升高一千公尺,空氣中的氧氣量就減少百分之十,北峰標高三八五八公尺,也就說空氣中的含氧量只有平地的百分之六十二,即連坐著,也感到缺氧,何況要從事架設鋼骨架構的粗活。
許多對高山狀況不了解的工人,由於好奇,就答應上山工作,玉山站技士謝新添表示:施工期間,他正準備上山接班,看到一位穿著拖鞋,提著一台電風扇的歐里桑,走進玉山站阿里山辦公室裡,準備搭直昇機上北峰工作,謝新添看他這身裝備就善意地勸他,北峰很冷,這樣的裝備不夠,這位對玉山毫無概念的歐里桑,還很有自信地答以:「我怕熱,不怕冷。」當謝新添告訴他北峰根本不需要電風扇,而且也沒有電源可以使用電風扇時,歐里桑還不高興地埋怨:「這麼熱的天,怎麼可能不用電風扇?」
還有工人打著赤腳、一件簡單的汗衫就想上北峰,謝新添建議他穿雙鞋,這名工人說:「毋免啦,鄉下人從來不穿鞋的。」這些裝備不足的工人,白天上到北峰,還不覺得冷,一到傍晚,氣溫驟降,有人就因失溫或高山症開始頭痛,有些人因為缺氧喘個不停,都無法適應高山工作環境,常有工人上山後當天就搭吊掛工程材料的直昇機下山。高山工程工人難僱,即使工資加倍,工人還是覺得「錢歹賺」,流動性頗大。
高貴!重金請來揹夫登高
高山工程,用直昇機吊掛材料,雖然快速,但受限於高山氣候詭譎難測,遇上濃霧或天候不佳,就必須請「揹夫」將工程材料或民生補給品揹上北峰。一包五十公斤裝的水泥,在平地價格約一百五十元;如果用直昇機吊掛,一公斤的運費是一百元,若包含車資運輸費,一包水泥用直昇機運到北峰約需六千元;僱用「揹夫」的價格是一公斤一百六十元,一包水泥「揹」上北峰需花費九千元。
黃木壽表示,「揹夫」通常會以有經驗且熟悉玉山園區地形的原住民為主,通常體能較好的「揹夫」,揹著一包水泥,當天就可來回,少數體能特優的「揹夫」,甚至一次可以揹兩包水泥,而且當天來回,這種體能特優的「揹夫」,有時一個月結算下來,可以領到四、五十萬的工資。
為了維持玉山站觀測工作的正常運作,第一期工程時,只先在原先的木造舊建築外搭建鋼構外牆,為了改善玉山站飲水問題,還完成集水槽和儲水桶,第二期工程預計將舊建築拆除,並進行內部裝潢。
追夢!二期工程咬牙承標
第一期工程在施工經費勉強打平下如期完成,二○○○年三月,第二期工程對外招標時,有廠商開始搶標,形容自己第一期工程時是「打落門牙和血吞」,只求完成不求利潤的黃木壽,怎麼甘心讓自己辛苦完成一半;「蓋一棟全國最高房子」的壯志夢想被人打斷,第二期工程氣象局經費嚴重不足,但工作量卻比第一期工程多的情況下,當時在豐原擁有一棟小木屋的黃木壽,甚至有將木屋賣掉來標下第二期工程的心理準備。就在其他廠商只想賺錢,而他寧願賠錢的情況下,順利標下第二期工程。
玉山站第二期工程於二○○○年六月正式動工,黃木壽面臨到的第一個難題就是直昇機費用的飆漲,某家直昇機公司的報價,比所有工程款總額還高,「當時一氣之下,曾想過發動兩三百人,站滿玉山步道,以人工接力的方式將材料接駁上山。」最後,還是面對現實,黃木壽以「共同建構台灣最高建築」的夢想,說服德安航空,原本已簽好合約,不意德安航空在德基水庫發生墜機意外,被處以停飛處分,最後規定只能吊掛材料、工具的條件下,才順利起飛。當時德安航空整個團隊常駐塔塔加,第一天吊掛量就超過二十噸,第二期工程共飛了五百多航次。
摩登!舊舍換新陽光普照
滿懷整建自己家園的心情,許多原始設計並沒有考慮北峰特殊的地理條件,都被他一一加以修改和調整,比如在朝南的正面,加開了許多窗戶,以便於採光和保溫;二樓增建一個小陽台,將原本立在北峰稜線上的風向器、風速器遷到陽台上,雪季時便於觀測讀取;另外在屋前利用斜坡的地勢,搭建一個小平台,增加駐守人員戶外活動空間,平台下則充作庫房。
從原本的日式木造平房,一改成為最新的兩層樓鋼骨建築,對玉山站的駐守人員來說,整個工作與生活環境都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玉山站賴景祥主任表示:「以前的舊房舍,室內光線十分陰暗,加上木造房子的縫隙很多,人在屋子裡還是冷得要命。」因此,新建房舍的設計重點,便著重於保暖與採光;鋼構材質由於會吸熱,所以住起來比較涼爽,但玉山站的外牆採雙層牆設計,內牆與外牆間隔三十到五十公分不等,兩面牆之間的空隙作為冷空氣的緩衝區,冷空氣不會直接進到屋內,保持屋內比屋外溫度高約三度。
為了充分利用北峰最豐富的自然資源︱陽光,在向南的正面牆上,總共開了八扇寬約八十公分、高達一百六十公分的玻璃窗,進門玄關處,更有一面兩百四十公分寬、三百二十公分高的落地景觀大窗,讓室內看起來十分寬敞、充滿明亮的光線,而且玉山主峰四季的美景就在眼前,「古人說開門見山,在玉山站不用開門就可見山。」冬季偏南的日照,更讓屋內溫度提升不少。
玻璃窗為玉山站帶來明亮的光線也增加寬敞感,但大片玻璃的吊掛,可讓黃木壽和德安航空想到就頭痛,「強化玻璃一定要直吊,由於面積大,會產生風阻,對直昇機而言相當危險,當初為了吊景觀大窗的玻璃,和航空公司開了好幾次會。好不容易等到一個條件允許的天氣,連框重達兩百多公斤的景觀玻璃,運抵北峰時,由於直昇機刮起的強大風速,在直昇機下面接駁的人連站都站不住。」
新房舍的改建,也徹底解決玉山站的儲水問題;靠天喝水的玉山站,水源幾乎完全仰賴降雨和降雪,但由於儲水設備老舊,經常面臨無水可用的窘境。房舍重建後,仍然利用地下室的空間,重新建造儲水池,並以加大的斜屋頂面作為取水平台,所有的降雨都圍繞著屋簷四周的水管收集後,經由管線流入地下儲水池。儲水系統獲得改善,勉強可以達到安全儲水量。
廚房也比原設計多花十幾萬裝設現代化的流理檯,黃木壽表示:「當時所有的廠商,都相當樂於參與這項『獨一無二』的工程,廚房的流理檯還是該知名廠商的老闆親自上山安裝。」同時為了考量環保與使用自然材質,沙發特別選用紙纖製品,「直到二○○○年,重建工程完成,玉山站才真正邁入『現代化』的工作環境。」謝新添技士說。
光采!美麗人生精彩踏實
當初為了鼓勵工人留下來工作,只要在山上工作超過一個月的工人,黃木壽就招待他們到日本旅遊;為了紀念這次整建工程,特地請人做帽子,繡上「玉山北峰希望工程」幾個字;還提供三百八十五幅精美木框,內附有玉山站謝新添技士所拍攝的二○○一年台灣第一道曙光攝影作品,免費讓到過北峰的登山客索取。「能夠參與就是一種榮耀,能夠完成就是一種驕傲。」這是黃木壽為玉山站工程所下的註腳。
完成玉山站工程讓他更有信心迎向未來,「因為最困難的戰役已經打過,對我的人生來說,這是最美好的一仗。」黃木壽雙眼閃爍充滿自信且略帶驕傲的光采。但是假如重新來過,黃木壽坦承,可能沒有那個膽量標下玉山站的工程,「但是人生的精采,不就是在於對未來的不可知嗎?」
玉山站不但是黃木壽生命中最美好的一頁,也是人際關係中話題的開始,「你好,台灣最高的建築就是我蓋的!」如果下次你聽到這樣的開場白,那一定是黃木壽,一個勇於築夢踏實的建築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