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慕與哀愁
透過花玻璃
女人裸露的胸口照印著黃昏
原始的風景
美麗的江山
連著我的思慕與哀愁
無窮盡地攀登
到達的是燦爛的末梢
徐徐地滑落
下沉到不可測的幽谷
我不眠地
利用肉體的回音計量愛的距離(一九七○)
年輕時代,我被認為是傷風、憂鬱的青年。《雲的語言》(詩散文合集,一九六九出版)封底那張照片,套頭黑色的上衣,眼瞳裡確實流露著孤獨的況味。離開學校,又回到學校;離開了戀人,又有戀人。但初戀的失落,留在心裡的印痕,是揮拭不去的記憶。這樣的記憶沉積在心靈,成為土壤,讓我栽植著語言之樹與花木。
我的人生,一直受到女性的眷顧。從母親的愛,後來愛戀的女人。只在初戀時,留有愴痛|那是少年時,早發的愛情。但那愴痛卻是我的文學根苗,堅信著自己的文學信念,夢的火花。初戀時,我是一個高中學生,喜愛文學,不服從體制的規範,以為可以捨棄升學,在自己這樣的道路生活。後來,我仍然升學了,那是以自己會經歷顛沛的人生而告別初戀戀人之後的事。
︿思慕與哀愁﹀以女性的肉體做為救贖,經由性愛的場景,描繪我的心境。視女性肉體為某種風景,而與自然風景連結在一起。從窗口的花玻璃引進光照印在女人裸露的胸口的黃昏景象,呈顯一種思慕與哀愁的情愛意象。
二十三歲的我,描繪女人的肉體,描述性愛的情景,並不是為了肉體和性愛,毋寧說是為了人與人的連帶感,愛的思慕和哀愁。︿遺物﹀是一首以女性為主體,反映戰爭帶來的破滅的詩。但在︿思慕與哀愁﹀這首詩,女人,是敘述主體的「我」關連的對象。
從女性的形色到性愛的過程,我利用肉體的回音計量愛的距離,彷彿以性衡量愛的某種過程。「我」不一定是我,「女人」也不一定哪個女人。那是某種男與女的關連,某種愛的詮釋。
一九七○年,台灣仍然在戒嚴體制下,那時,越南戰爭進入尾聲,全球學生運動的反越戰氛圍在台灣是隱而不顯的。留著長髮的青年們常被警察盤查,強制剪短頭髮,甚至大學教授也不能倖免。傷感、憂鬱的我,參與了《笠詩刊》的活動,認識了許多前輩詩人,也結交了許多同輩詩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