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國政治動亂 經濟再挨一拳
李明峻
2008/09/03 第650期
民盟這次決心與薩瑪政府攤牌,並矢言薩瑪總理不下台,示威活動絕不停止,就算現在的薩瑪政府不致於發生軍事政變,恐怕都會導致泰國政局陷入癱瘓,並衝擊剛開始復甦的經濟。

當台北剛結束八三○遊行之際,遠在數千公里外的中南半島心臟地帶,也發生大規模示威,尊崇佛教的泰國人搞起政治運動,顯然比重視經濟的台灣人更為激動。


民盟示威蔓延  要求總理下台


八月二十六日,數以萬計的泰國反政府示威群眾,使用暴力占領泰國國家電視台、教育部、運輸部、農業部、財政部甚至總理府。主導的人民民主聯盟(民盟,PAD)占領國家機關,使泰國政局和社會陷入混亂,不僅國家管理工作受到影響,內閣會議被迫從總理府轉移到武裝部隊最高司令部舉行。曼谷市區數條街道交通中斷或癱瘓,總理府周邊地區的學校和政府部門,基於安全考慮全部停課和關閉。民盟領袖、媒體大亨林明達表示,民盟不會撤出總理府,將繼續舉行集會示威活動,直至薩瑪政府下台。


此次抗爭更蔓延到泰南,支持民盟的群眾闖入南部普吉府、合艾府和甲米府國際機場,示威者擋住跑道並阻斷周邊道路,迫使機場宣告無限期關閉,並取消起降這三座機場的所有航班。現在民盟更將目標設在泰國北部的清邁機場和清萊機場。同時,泰國國營鐵路工會開始罷工,癱瘓鐵路運輸服務,致使全國大約四分之一鐵路運輸業務暫停;航空工會也發動一萬五千會員加入罷工行動,整個示威活動繼續擴大蔓延。


塔信壟斷政經  被迫流放英國


此次動亂主要是環繞著前總理塔信(Thaksin Shinawatra)而發生。過去十幾年來,泰國在塔信的領導下,不但度過東南亞金融危機,且經濟蒸蒸日上,朝野各黨幾乎都唯塔信馬首是瞻。然而,塔信壟斷泰國政經界,甚至功高震主(泰王)的作法,引起反政府派強力反彈。曼谷許多菁英分子與中產階級都厭惡塔信,因為他的民粹及鄉村導向政策,讓部分舊有權力人士失勢。同時,塔信在位期間也壟斷產業,更威脅言論自由,未經合理司法程序而遭殺害者約達二千五百人,此種嚴重侵害人權的行為,在泰國的佛教社會造成前所未見的危害。


於是,二○○六年年初,反對塔信的民間政治組織,聯合組建人民民主聯盟。


民盟成立後即在曼谷和其他地區舉行大規模的反塔信集會,要求時任總理的塔信下台。另一方面,塔信的支持者也舉行大規模集會與之抗衡,泰國政局因此陷入混亂。同年九月十九日,趁著塔信總理赴紐約參加聯合國大會時,泰國軍方和保王派發生軍事政變,宣布暫時廢除憲法,塔信政權被推翻,他領導的泰愛泰黨(Thai Rak Thai)被法院判決解散,民盟隨後結束街頭示威活動。推翻塔信的軍事將領宋提(Sonthi Boonyaratkalin)聲稱,此次大選將使泰國恢復民主。


然而,塔信雖自我流放到英國,但在國內的影響力卻毫不退減。二○○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泰國舉行大選,由泰愛泰黨轉化的人民力量黨(People Power Party),獲得國會下議院四八○個議席中的二二八席,成為下議院第一大政黨。該黨聯合泰國黨、為國黨、泰人同心發展國家黨、中庸民主黨和人民黨組成聯合政府,六黨聯盟占國會三一六席,反對黨陣營就只有民主黨一黨。於是,人民力量黨黨主席薩瑪於今年一月出任總理,華裔的薩瑪本姓李,是泰國政壇的常青樹,他是憑塔信支持才得以登總理之位,上台後還是需要塔信來鞏固政權。因此,人民力量黨執政的優先任務,就是讓塔信回國。


司法協助民盟  彈劾代理政府 


今年二月,泰國政府決定讓前總理塔信返回泰國投案,他於二十八日從香港回到曼谷,結束十七個月的滯留海外生活,並宣布退出政壇,以及希望洗清戴罪之身。結果,塔信回國果然加劇支持者和反對者的對立。反塔信的民盟指責薩瑪政府是塔信的代理,並從五月二十五日開始,不斷組織反政府集會和示威活動,要求薩瑪政府下台,至今已經將近一百天。


提供民盟政治聲勢協助的是司法。泰國憲法法院作出一項判決,宣稱現任政府違憲,在未獲國會批准的情況下,與柬埔寨就兩國邊境一座古老印度教寺廟的地位簽署聯合聲明。該寺位於柬埔寨與泰國接壤地區,兩國都宣稱對該寺擁有主權,過去曾交付國際法院進行判決。這一判決為上議院彈劾薩瑪內閣開啟大門,也給現政府致命一擊。


尤有甚者,泰國最高法院近來又裁定人民力量黨副主席永固(Yonguth Tiyapairat),於去年十二月大選中的賄選罪名成立。這一判決可能導致執政黨被解散,多名高層也將被禁止參政。此外,泰國高級法院雖曾允許塔信夫婦到北京出席奧運開幕式,但在他們出國後卻立即沒收他們繳納的三十九萬美元保釋金,並對夫婦兩人發出逮捕令,迫使塔信夫婦在出席北京奧運後,雙雙搭機前往倫敦避難。


示威有備而來  政局恐陷癱瘓


雖然塔信已流亡國外,但支持和反對塔信的政治力量仍水火不容。因此,只要薩瑪政府背著塔信代理的名聲,泰國政局就不會平靜。然而,面對民盟打死不退的訴求,薩瑪卻強調絕不辭去總理職位。還好陸軍總司令阿努蓬已表示,軍方將不會介入此事,也絕不會有政變。最高統帥朋山將軍則表示,「人民民主聯盟」的示威行動並未升高到需要發布緊急狀態的程度。泰國政治形勢將如何演變?目前仍不明朗。無論如何,恐怕都會導致泰國政局陷入癱瘓,剛剛開始的經濟復甦也將受影響。


事實上,民盟這次決心與薩瑪政府攤牌,並將這次活動稱之為「你死我活(Them Or Us)」,呼籲全國支持「民盟」的群眾儘速往曼谷集中,進行「最後審判日(Judgement Day)」的示威,並矢言薩瑪總理不下台,示威活動絕不停止,是有相當的準備。這次示威迄今已長達三個多月,這項龐大活動的花費卻一直糧草無虞,而舉辦大型活動時,群眾更是源源不絕蜂擁而至,其背後的支撐奧援大有來頭。


保王派很擔憂  塔信取代泰王


如前所述,塔信壟斷泰國政經各界的情況,甚至讓泰國王室開始擔心君主制能否維持。泰王浦美蓬高齡八十歲,登基六十二年,是全球在位最久的君主,近年來年高體衰,多次病倒住院。過去一個多甲子,泰王提供泰國團結穩定的力量,每當國家政局陷入混亂時,泰王總是出面穩定大局。由於泰王享有人民無限的尊崇,因此只要他出面協助,總是能化解泰國政治危機。


然而,由於泰國王儲並不太有人氣,有人已在提議泰王駕崩後要修憲,將泰國改為共和制,取消君主立憲制,推塔信出任總統。這個傳言讓泰王頗為擔憂,二○○六年的不流血政變,其實如果沒有泰王首肯是不會成功的。這次司法機關對塔信的「追殺」,多少可嗅出一些政治味道。


這次民盟突入首都曼谷總理府的群眾自稱為「黃衫軍」,其實也與泰國國王有關。兩年前,當時仍擔任總理的塔信為慶祝泰王登基六十週年,基於對他的崇敬,要公務員從一號到十五號都穿黃衣服,結果全國老百姓紛紛響應,黃襯衫賣到缺貨,全國人民穿黃襯衫慶賀,「黃衫」顯然是代表保王派的顏色。


政局一變再變  未來值得關注


然而,民盟暴力衝擊和占領政府機構,遭泰國社會普遍批評,有六八.二%的國民不贊同民盟的行為。薩瑪政府刻意不使用暴力驅散,先由泰國刑事法院於二十七日對前曼谷市長盧金河等九名民盟領導人簽發逮捕令,同時泰國政府的律師也向民事法院提起訴訟,請求民事法院命令民盟支持者撤出總理府。這是薩瑪政府對於動盪的政治和社會局勢,試圖用法律手段解決而採取的舉措。此次在處理民盟示威問題採取容忍的態度,薩瑪政府不使用暴力驅散占領總理府民盟成員,獲得泰國民眾的支持,此點將有助於薩瑪政府解決當前的危機。


就此而言,由於執政聯盟中的一些小黨也因參與賄選活動,面臨被解散的命運,因此,在憲法法院幾個月後就其法律地位作出裁決之前,人民力量黨會竭盡所能地握緊權柄。目前的發展可能是執政黨會搶先通過解散國會,並舉行新的選舉來避開被判解散的命運,而親塔信的政治力量很有可能在新的選舉中取得勝利。當然,國會改選也為反對黨民主黨創造機會,他們會設法勸誘執政聯盟的小黨派,共同成立一個新的聯盟,以求在選戰中擴大勢力。


泰國政局一再從政變走向民主,再從民主走向政變。當塔信執政時,由於執政黨充分掌控選舉,連在野黨都服服貼貼,許多學者斷言泰國的軍事政變不會再捲土重來,但幾年後在保護王室的社運團體推動下,軍人還是將坦克車開進曼谷。現在泰國軍方雖不致於軍事政變,但泰國政局能否就此穩定,還是極大的問號。